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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偶租赁公司 (5-8)作者:在下宋成苟

[db:作者] 2025-07-20 18:23 长篇小说 5060 ℃

【玩偶租赁公司】(5-8)

作者:在下宋成苟

2025/06/22发表于:第一会所

是否首发:否

首发平台:pixiv

字数:23,951 字

  前言:文中配图发布在推特上,由于设置了敏感推文,必须要登录推特才可见,否则可能提示“当前页面不存在”!

   五、记一次相亲

  这才几点啊,就在拍我的门了?拿起手机,还不到10点,急什么嘛!  “艳!快起来了,你们不是约的11点吗?”

  “妈,我们家过去就5分钟的路程,起那么早干嘛?不起!”我把被子一裹,就要继续睡过去。

  “你这孩子!你先把门开开,我给你说说。”

  不得已,我只能先打开门,没好气地坐在床边。

  “我托了多少人才找到这样一个人选,”她一进来就坐在我床上,唠唠叨叨的,“人家小王名校毕业,多好的工作条件!我以前怎么样你也知道,不好的我什么时候硬逼着要给你介绍了?”

  “说得跟我不是名校毕业一样。”我把脸撇到一边。

  我妈看来是被我气乐了:“好好好,你也算名校,但是当时我是给你看过条件的,你说可以,妈这才问人要的联系方式。”

  “这是重点吗?重点是,这才9点40,我又没说我不去!我再怎么满打满算,10点半从家里出发也够够的了!”

  “哎呀,你要我说你几遍才好?这么重要的场合你就不能早点起来准备准备,你那些洗漱啊、解手啊什么的,不得提前搞清楚?我不说你盛装出席吧,最起码选套衣服,稍微化点妆,不得打扮打扮?”

  “知道了知道了,又没说不弄。我看你就是太着急了。我才23岁,你急什么啊?又不是遇不到。两人看对眼了,自然就成了嘛。”

  “哎呀,这不是好不容易见着个条件那么好的,而且人也长得不错。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特别是你这个年纪,想要‘恋爱的感觉’是不是?以往那些条件好的,你说只会读书,我都懂。这次这个呀,确实是小伙子长得标致,而且听说是有点才艺的,这得多少人里面才能挑一个呀!”

  “好了好了,你上回说,他是做什么的来着?”

  “人小王是搞资产并购的,都是那些上市公司,精英白领呢!”

  “对,想起来了。好了,我起来就是了。”

  “好,那你好好打理一下,我先出去了,等下你又嫌我唠叨。”

  资产并购,咨询公司,这些标签我倒是不太在意。工作嘛,只要不是在家啃老就行。我还是更在意灵魂交流。要说有什么引起我注意嘛,所有人都说他好像曾经是个文艺青年,虽然说这种评价多半来自于几条带有预制文案的朋友圈,但既然全都这么说了,我最近又没什么别的事,倒不妨去见一见。

  今天下午还有单子,我想想,相亲完如果聊得不错的话多坐一坐,然后林浩就会开车过来接我。嗯,这个时间点应该差不多,合适的话下次出来再见。  我为自己挑了一件宽松的休闲短袖衫,下身就配一条牛仔裤吧。初次见面,我其实不想穿得特别做作,就这样偏休闲的装扮就很好。

  脸上没有痘印,平时保养得还是挺好的。我在脸上打上淡淡的粉底,眉笔只轻轻勾一点,千万不要厚了。接着简单梳理一下头发,只要把头发拉直让它自然垂下就好。我很喜欢自己的刘海,不是刻意修剪的齐刘海,而是几根毛毛随意地披下,凌乱中有一种自然的和谐。

  今天这个男生好像感情史比较简单,对于这种男生,有一点很好拿捏——只要我不涂口红,他就会认为我没有化妆。我用的是颜色很淡的唇膏,涂抹完把嘴抿一抿,嘴唇便显得光润,但几乎是看不出痕迹的。我再用笔稍稍修饰一下唇边,让颜色渐变看起来更自然。这下,我今天的妆造就完成了。他一定会认为这是我的素颜。

  包的话,其实我没什么要装的。因为下午还有单子,我吃完饭后也没什么补妆需求。但女生不带个小包,反而让人感到奇怪。我选择的是一款布艺单肩包,作为一个点缀。

  最后,戴上一顶鸭舌帽,收起刚才的情绪,调整自己的微笑。镜子里的自己如同刚下课的学生。

  来吧,让我会一会这个“小王”!

  “你喝奶茶吗?我给你带一杯。”我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不了不了,这怎么好意思。”

  “好意思好意思,怎么能光让你请吃饭?你等我会儿,一楼就有我最喜欢的茶百道。”

  提了两杯奶茶,我没想到这商场里竟然有一家淮扬菜馆。淮扬菜虽贵为四大菜系之一,但外面少有它的身影。淮扬菜整体上偏中高端,口味清淡,咸鲜为主。  我在微信上问了他桌号,抬眼望去,正有一张双人桌空着一边位置。他举起手来向我这边招呼。形象倒是不错,虽然算不上帅哥,但就如我妈说的一样,五官都挺标致的。

  “不好意思来晚了,在楼下买了杯奶茶,也不知道你是什么口味,就点了我最喜欢的一款,三分糖。”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没事没事,先坐。我也是第一次来这边相亲,没经验,我应该让他等你到了再上菜的。我的我的。”

  “哈哈哈,没事,这不脚前脚后吗?”我回道。

  空气凝固了起来,我甚至能够清楚察觉到自己的呼吸。我在想我要不要先拿起筷子。

  “哎,你真人比照片上好看。”他试图打破僵局。

  “哦是吗?可能今天气色好一点。”我边说着边撩了撩头发。他果然认为这是我的素颜。

  我们又安静了下来。

  “听说你是在外国上的学?”算了,还是我来打破尴尬吧。加油啊“小王”!我是了解过都说你有内涵,才答应来相亲的,你也算是被老娘认可过的人!  “没有没有,其实我学历算国内的,大三的时候去外面交换了一年,学的金融专业。”

  “交换完以后就回国找工作了?”

  “对,回来也在金融公司,主要是做资产核算、并购那个方向的。哎,这个有点专业了。听说你好像也是高材生?”

  “哪里哪里,我是本地音乐学院毕业的。”

  “哦,我了解啊!九大音乐学院的前三甲!”

  “都是虚名,出来后不还是找不到工作?”我微笑着靠在了椅背上。

  “听说你是在马戏团工作?能不能给我讲讲,这份工作倒是挺稀奇的。”他望着我。

  “对,因为我是舞蹈生嘛,本身是习惯舞台演出的,身体也有一定柔韧度基础,所以在马戏团那边表演一些杂技什么的混口饭吃,有场次的时候就上去演一下。”因为双方了解不多,我并没有一股脑就将自己做肉傀儡的经历和盘托出,我描述的更多是我刚进团时的状态。

  “那你现在一周要工作几天呀?”

  “我的话,不一定的。最近档期紧一些,差不多天天都有,也有时候没什么场次。”我这样回答他。“对了,听说你平时喜欢看书是吗?”我把话题转移到我更想了解的方面。

  “害,是有这个爱好,但我一般不怎么说的。喜欢看的都不太有人感兴趣。”  “具体呢?我听说你是看纸质书的吧。悬疑?武侠?”

  他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看得更经典一些,算是纯文学吧。”  “反差好大呀,你自己是理工科出身的,但是喜欢文学吗?文学我看得不多,高中的时候看过一些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嘿嘿。”

  “十四行诗?这个会去了解的人很少呀,你还有能背出来的吗?”他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

  “有是有的,就是有点中二,‘或死神夸口你在他影里漂泊,当你在不朽的诗里与时同长’,哈哈,我当人面背不下去!”

  “这首我确实没听过诶,不过听起来这并不是莎翁的主流风格。莎翁的话,他还是歌颂爱情比较多一点,这首诗更像是歌德那一卦的。”

  “对对对!歌德我也喜欢!”听了两句诗便能判断出我的风格偏好,这让我意外欣喜。

  “这年头喜欢传统文学的人真的很难见到了。”

  “称不上称不上。不过我倒也有个跟你类似的爱好吧,我喜欢古典音乐。”我瞟了一眼他的神情。

  “哦?古典吗?古典音乐应该是指文艺复兴那个时期的吧?我曾经有尝试从头了解过西方音乐史,但是还没有推进到那个时间段。唉,准确地说就开了个头,进度还在‘圣咏’那里。”他说。

  “圣咏吗?就是基督教歌唱上帝的那个阶段?那种形式其实也已经有不同风格了,复调音乐就是从那时开始的。你知道复调吗?就是一首曲子有多个声部。”  离开学校后,我来到了马戏团,在这里遇到了很多人:有对我百般照顾的雅子姐,有跟我一样刚毕业不久的张婉,还有楚才、林浩,背景各异的各位。大家都很好,我在这里真的很开心!但偶尔,我会感觉胸口有一团气——我那些只有在象牙塔里才有人讨论的爱好,所谓艺术,再也没有人想要过问了——也或许人只是单纯怀念青春期的校园时光吧,这些符号成了当年自己的缩影。偶尔,我想要在柴米油盐之外,寻找一些唯美——唯美,独以美为尊,那种真正凝结人类精神的,而非单纯攀附的美。

  时间过得很快,我一看手机,现在已经1点过了。

  吕艳的相亲https://x.com/MeScg666/status/1931365787299910105

  “我下午还有一场演出,20分钟后我同事过来接我。你看是不是要收拾收拾了?”我说。

  “没事儿,账我已经结了,还有半个小时的话,再聊会儿呗?”

  “哦,已经结了吗?那下次我选个地方,我请你一餐吧。”我主动发出了下次见面的邀约。

  “不不不,”他连忙摆起了手,“怎么能让你请?我平时也爱探探店啥的,下次我再带你去吃好吃的!”他一脸微笑地看着我,“话说,其实我第一眼看你的时候,感觉有点熟悉。”

  “我吗?”我伸出手指着自己,“我有点熟悉?”

  “我不太确定,我是不是想起了一位故人。”他说。

  “哈哈哈,你以前有同学跟我长得一样?”

  “我不太记得了,但总感觉是见过的,”他的眼神游离在我身上,“算了,也有可能是我记错了吧。话说等下你同事来接你,你们表演都是在固定剧场吗?”  “啊……通常是这样的,但也有时候我们可能接外面的商单,去外面演出。”  “那今天你们是去外面吗?”他语气温柔,却有一种一字一顿的感觉。  不知为什么,这应该只是对我工作状况的关切,却令我感受到一丝寒意:“今天的话……是的,我们是接了外面的单。”

  “哦,挺好,挺好。”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好像对我的工作状况特别关心呀?怎么啦?是不是对对象的工作收入有要求?”我总感觉现场的气氛有些怪异,试图旁敲侧击试探他的态度。

  “没有,没有,我只是以前没接触过这种工作性质的朋友。”他似乎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的打算。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说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去门外陪你一起等吧。他们是开车过来吗?”

  “他们,是的,他们开车过来。”我似乎有点想要拒绝让他送我,但我们刚才的确聊得挺好的呀,我为什么会有种想推远他的冲动?

  “走吧,时间快到了。”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就要将我拽出座位。  他的手指环成一圈,比我的胳膊还要粗。一双没有经历过风霜的手,没有茧子。他眼睛看向门外,我斜瞥向一侧;我们回避着彼此的目光交汇。

  我站起身后,他便很绅士地松开了手。我们一起站在商场门口,等待着林浩的到来。我对于自己不用孤身一人站在路边有一丝欣喜,但也有些紧张——他会发现开房车来接人很奇怪吗?应该不会注意到吧。

  我的手机响了起来。

  “小艳子我们到了!”电话那头是雅子姐的声音。

  “我看到你们车啦!”我回道,旋即便挂断了电话。

  “那,我走了?”我转过头对他说——“小王”——我竟然还没搞清楚人家全名叫什么。

  “等一下,”他又握住了我的手,“我不知道这个要求过不过分,你演出结束回到家后,可以给我发一条信息吗?”

  我看着他的脸,沉默了几秒。“好的!”我点了点头。

  我快步向着房车走去,每走一段都下意识地回过头看一眼,也许是出于第一次对相亲对象感兴趣的留念?他远远目送着我,直到我关上车门。

  “今天好好打扮了一下啊,还化的是个素颜妆!”我一上车,雅子姐就看出我的小心机。

  “今儿相亲得咋样啊?”林浩八卦道。

  “诶,刚刚他陪我一起站在门口的,你们没看到吗?”我到座位上落了坐。  “没注意啊,他送你出来的吗?”楚才回过头来望着我。

  “我看到了,人长得还是可以的。小艳子你自己觉得怎么样?”雅子姐问道。  “我觉得,能有后续。”边说着,我边打开微信,把这个“小王”的备注改成了“相亲男A”。哈哈!这是我的恶趣味,到时候真的成了我就拿这个备注出来气一气他!

  “那真是恭喜你了呀!离幸福生活又迈进了一步!”雅子姐说。

  “好了好了,这件事我也为吕艳高兴,但是我们今晚吃饭的时候再细说。今天由于吕艳要相亲,所以我们本身时间就是比较紧的,距离预约的时间已经不到30分钟了。我还是先介绍一下今天这单的基本情况吧:今天是个老客户,他已经明确点名了白傀儡,一个小时,而且要换‘皮肤’。客户点了蓝衣服白丝袜那套皮肤。”楚才开始催促我赶紧进行准备。

  理论上讲,客户已经明确点了我,雅子姐是可以不用来的,但我们小团体早已形成了一种默契,就是不管什么单子,四个人全都会到场。大概大家都觉得我们四人共处一室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吧!

  时间紧迫,雅子姐牵着我的手带我到更衣室,很快换上了今天客户要求的“皮肤”:天蓝色连衣裙、白色丝袜、黑色皮靴,和我的蕾丝头饰。我一边戴上手套,雅子姐一边帮我把眼睛和耳朵封上。

  “雅子姐,你忍耐力这么强,这套装备对你来说有实际意义吗?”我问道。  “当然有意义,比如说口塞可以堵住你的嘴,避免你问出这种问题。”  “雅子姐你别逗我,我说正经的。”

  “那也是有用的,”她的语气舒缓了下来,“比如说小艳子,你觉得用胶带粘住眼皮和布条蒙眼的区别是什么?”

  “美观程度不一样。布条会露在面罩外面。”我想了想。

  “不全对。更重要的是,如果用布条蒙眼,实际上你是可以睁眼的,只不过什么都看不到而已;而用胶带贴住眼皮的话,可以彻底断绝掉你睁眼的念头。像口塞也是一样。为什么要在戴好口塞之后再从外面把嘴彻底封死?因为这样能让你完全不产生说话的念头。虽然不对感官进行封闭,以我们的专业度仍然可以做到不对外界产生反应,但这样完全封死之后可以帮助你更好地沉浸在任人摆布的傀儡状态中。”

  “哦,这么说的话,确实是有这个体会。”

  “好了,今天时间紧,别聊天了。来,张嘴,口塞咬住,准备把嘴堵上了。我就在外面等着你,做完这一单我们晚上一块吃火锅!”雅子姐一手托着我的下巴,手指轻轻划过我的面颊,另一只手按着我的人中,从鼻子下方轻轻掰开我的嘴,将口塞慢慢往我口腔内部推送。由于她自己也是肉傀儡,更清楚这套流程如何让人舒适。她的手和那些男人的不一样,落在我面颊上,温柔如春天的柳絮。  口塞最深处已经顶到了我的喉管,这意味着点位已经对准了,我开始用牙齿摸索着凹槽,将口塞稳稳咬住。

  我感到喉咙一阵干呕——由于口塞是吸水的,它吸掉了我口腔中的全部水分。我赶紧抬起头,雅子姐拿起一瓶水直接朝我嘴里灌了进来。为了防止灌水过多,此时需要有意识封闭喉管。口塞很快被灌进来的水分浸润,与整个口腔形状更加贴合,并且我可以通过挤压口塞的方式继续吞咽口水了——这个动作一开始会非常别扭,但是习惯后就会成为一种下意识。

  白傀儡的新皮肤https://x.com/MeScg666/status/1931366107035934964

  现在我的口、耳、目都已完全隔断,只要戴上面罩,我就变成那个洁白的“白傀儡”了。

  耳机里的音乐如期响起,我开始放松全身。

  想象自己是一块钢板。我的肌肉已经被完全溶解了,我是坟墓里的枯骨,完全使不上劲。

  身体好重。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地心引力,但我对抗不了它。我的胳膊、我的腿,我看到上面的肌肉线条被拉断了,我现在使不出任何力气。如果这里是大海的话,我就这样让自己沉沦下去。我没有力气了。

  我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一具死尸。

  接下来,把意识放空。

  调整呼吸。

  吸气——憋住——呼气

  吸气——憋住——呼气

  怎么回事?我脑海中好像有杂念挥之不去。我的大脑开始重放:“小王”在席间问我的那些问题,以及送我离开时的那个眼神——他一直看着我,直到我走上了车。

  我为什么老是在回忆这一幕?

  不行不行,清除杂念!我可是专业的肉傀儡!

  现在我是一个玩偶,我的身体不能动,也没有意识。

  再来一次,我的身体好重,手好重,头也好重。我顺应着地心引力,不做对抗。

  吸气——憋住——呼气——

   六、线下玩偶专场

  “浩浩,在家一定要注意安全,一定要按时吃饭别熬夜!”

  “人家都已经是大人了,你咋啥事儿都要啰嗦两句!而且我都跟你说,在家里无所谓,在外面要叫人全名林浩。”我爸开始数落起我妈来。

  “没事儿,这么叫着显年轻!”我向他们喊道。

  “那我们走啦!这两天叫阿姨给你做饭,别老去点外卖!”我妈说。

  “你们去吧,不就出门一天吗?”

  终于把他们送走了,我继续拆着快递。这几套外骨骼是从大学里面淘来的,原本是大学生的毕业设计,才花了几百块钱。我让哥们儿找人改装了一下,便能够实现“动作模仿”的功能了。至于动作模仿是干啥的?就是你穿上这套外骨骼,你做啥动作,另一个穿骨骼的人就会跟你一块儿。相信读者已经猜到了,这又是一个折磨玩偶的玩意儿——不过这可不是我想的,这是文雅在吃饭的时候自己提出来的。

  这想法绝非一时兴起,论及缘由嘛,是因为我们要举办一个线下专场,吸引那些对玩偶感兴趣,但是可能不愿意花大价钱的顾客,以及想要尝试某些特殊玩法的顾客——有些行为我们是绝对禁止的,例如捆绑、以特殊姿势放置等,因为在常规的服务中,我们无法保障玩偶的安全;但是在线下专场,这些都会在我们的监督下进行。

  唉,本来只是想划划水的,谁想小婉一回来,楚才跟丢了魂儿一样,啥都能放一边,这一套道具最终落得我一人包办。这几套骨骼到时还得给他们提前送到场地去。先放在车库里吧,反正我爸妈的车都停后院,车库慢慢儿就成了杂物间。  “浩浩,想睡午觉就上楼去睡呀,想吃饭的时候跟阿姨说一声。瑄姐交待说要让你吃好,多弄点蔬菜!”

  “不了刘阿姨,我今天要出趟门儿,你也多休息休息,反正我妈他们不在。”  刘阿姨是我家请的保姆,打我高中那会儿就在我家长住了,她总叫我小名,叫我妈都是瑄姐。除了打扫卫生外,还给我家做饭,不过也仅限家常了。我凭良心讲的话,凑合,指定没有楚才做得好吃。

  不是我凡尔赛,我是真不爱住别墅。对我而言,家就俩房间:主卧、次卧,书房直接塞主卧里,次卧留着以后有朋友来啊,或者有孩子了啥的;你说我以后要独立生活,那就再加个厨房。现在这房子,八百个房间,衣帽间还要单独划一个出来;衣帽间咱姑且算他有点儿说法,二楼整了个影音室,就刚装修那会儿见他们用过几回。加之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做生意的家庭都这样:自从搬了这别墅后,一楼那地方用会客厅已经不足以形容了,就一路边儿咖啡馆,是个生意上的朋友就叫进来坐坐,整得一楼永远是一群叔叔辈儿的大佬——毕竟那些访客的履历一摆出来,咱一个都惹不起。

  所以你说整那么大个地方,还真不如让我搬出去住。我弟就在本市上学,一学期也指不定能回来几次,不知是否跟我有一样的想法,宁愿搁宿舍待着。  我身边的朋友一听我说话就知道,我是北方人,父母在我小时候就来这儿做生意,慢慢才发的迹。虽说我是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但却生得叫人奇怪,个儿矮,就是放南方那也真不高,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在马戏团的时候,钻进女生的衣服里,用自己的手脚与她共同扮演一个拥有四只手四只脚的合体形象“雅婷”。不仅个儿矮,我还懒散散漫、胸无大志,生活上讲究一个活着就行——咱也不知道我爹是否有那么几个夜晚坐床头寻思:这崽子到底是不是我的种?

  好在我弟倒是对生意颇有兴趣,家里大统终于是找到了传人。那样也好,我反正乐得清闲。不过我也常劝我爸,不要放飞得太凶——哪天我弟想通了要创业,那你们可找到了唯一能败光家产的路!

  不过我倒也不是一点儿好的没遗传下来,至少爱跟各种人打交道,我妈经常说我不要学坏了——我是懒我又不是傻!要不是社会上认识的那些朋友,怎么能替他们把玩偶线下专场的道具备齐呢?

  好了,废话不多说,我这就准备出发了。我偷偷绕到车库前,把门儿打开来。我不愿惊动刘阿姨,不然她准得代劳——我是真不稀罕叫人伺候。

  从前几章一路过来的看客们多会质疑我啥事儿不干,毫无存在感,但你若亲自体会过便会知道,开房车绝不是个轻松活计!这车越是屁股厚实,你跑在路上越是难给它拧过来,而且即便你踩下刹车,那重量也能拖着你溜好长一段儿,遇着路口你非得提前减速不可。

  第一个要接的人是文雅,她就住我家不远处。雅子姐与别人不一样,她是一定会提前到路边等车的——这是一位打我入团起便踏实勤恳、颇有号召力的大姐。  “雅子姐来得早啊!”

  “早什么呀,不都是约定的时间吗?”

  先接上文雅是有好处的,她一上车就开始操办业务,保管将大伙儿都管得服服帖帖的。

  “吕艳是不是没起啊?我给她打个电话!”她一落座便拿出手机。

  “打啥呀,她群里都回消息了。”

  “哦,我上场前手机都是静音的,没注意到。”

  “雅子姐还是敬业呀!话说,你跟我说你俩要提前到场地,对玩偶进行所谓‘预处理’,这究竟啥意思?”

  “我们平时的业务里面,玩偶是不会动的。不会动的话,其实你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在今天的线下专场期间,按照客户的要求,希望玩偶保留微弱的自我意识,会自己站立,以及反抗别人的操控。其实客户的真实想法应该是,玩偶会反抗,但是千万不能反抗赢了——所以根据我们做‘肉傀儡’的经验,玩偶不应该是满状态上场,反而是以一种疲惫不堪的状态上场,才能取得最好的效果。”  “所以你才提出要通过长跑和悬挂的方式来对玩偶进行‘预处理’?”  “是的,我们在做肉傀儡的时候其实也有这个步骤,当时是通过‘收纳架’完成的。预处理后的玩偶全身关节都已经酸胀麻木,会有一种‘天然的脱力感’,再加上本身看不见听不见,陪他们演一场‘尽力反抗但依旧失败’的戏码。”  “要不说还是咱雅子姐专业呢!一切为了演出效果的极致!若是让吕艳来,她铁定不会告诉我们还有这道‘工艺’。”

  “嘿嘿,毕竟是第一次线下专场嘛,吸引来的客户也不少,那自然要拿出最高标准来。”

  接到文雅之后,第二个就是楚才。其实楚才和吕艳家距离是差不多的,都挺远,但吕艳总是表示让我们最后再去接她,她要多睡会儿。

  “嗯,嗯,好的先生,我现在要处理一些业务上的事不太方便,如果您确定要来的话直接到这个地点就可以了。好,我挂了哦先生。”一边上车,我就听到楚才一边在打电话。

  “咋了?又有人要来?”我看他一脸的疲惫。

  “一个以前的客户,也不知道对线下专场到底有没有兴趣,问了半天时间地点,但就是不说到底来不来。”楚才径直走到了副驾驶位。

  “他是从哪里听说有这个线下专场的吗?”文雅问道。

  “没有,我电话里才告诉他的。他打电话来的起因倒是奇怪——他想要玩偶的素颜照片。为此他还编造了一个朋友出来,说是朋友想看,准备在我们这下单。”  “啊?为什么要看玩偶的脸啊?”文雅顿时来了兴趣,趴在前排座椅的靠背上。

  我嘴角抑不住地上扬,竟最终笑出声来:“其实他为什么想要素颜照,我们男的应该都知道——楚才,你是不是也猜到了?”

  楚才冷哼一声,道:“你说说你的想法?我倒是没有把握说我猜到了。”  文雅的眼珠子也转了过来,我从后视镜里看得真切。

  “雅子姐,既然你问了,那也别嫌弃我说话直。你说好比一个男的喜欢少女的脚,他喜欢的是脚吗?不,归根结底,他喜欢的不还是脖子上边儿顶着的那张脸吗?男生收集女孩的各种痕迹,包括记忆里的那个轮廓,最终还是要映射到那张青春活泼的脸上呀!要不然,他怎么不去闻男人的体味儿、去看老太婆的曲线呢?今天这个客户呀,准是对着玩偶想入非非,最终却卡在了想要知道玩偶的真实容貌上!——楚才,你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吧!”

  “你这个想法,我不能说没有道理,”楚才叹了一口气,“但我只是感觉他的关注点很奇怪,他为什么对我们的时间档期这些安排反复盘问呢?——你说,他不会是条子吧?证据搜集得差不多,准备收网了?”

  “上次做他的生意,有什么异常没有?当时是我的单吗?”文雅问道。  “当时是吕艳的单,也没听她说有什么特别的呀。”楚才道。

  “嗨呀,你们别瞎想了,我看这就是当局者迷——我听你描述,我是看得一清二楚。你说他老是关注行程档期这些有的没的,这反而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想——这不就是个死宅男吗?把玩偶当成了情感寄托,却没见过玩偶的脸,无法完成意淫的闭环;旁敲侧击地问了许多业务信息,但就是下不了决心去再下一单。——楚才,你再回忆一下,他是不是第一次下单时就这举棋不定的怂样儿?”

  楚才闭着眼睛思考了几秒钟,说道:“接触的客户太多了,这哪还记得?但或许你真的是对的吧。”

  今天难得吕艳提前到了路边,直接就上了车;往常时候,通常是我们给她发消息说快到了,她才慢吞吞地从楼上下来,总得等她个几分钟。

  “小艳子,怎么那么聚精会神地抠手机?跟人聊天呢?”文雅一把搂住吕艳。  “就上周那个相亲对象,他很主动,而且我感觉他确实是个有趣的人呢。”  “哎呀,你怎么黑眼圈都出来啦?我昨天就看到了,没想到今天又变重啦,你这两天干嘛去了?”文雅怜惜地扒拉吕艳的眼角。

  “这两天?这一周天天跟小王聊天到三四点,他懂的东西好多,跟他聊什么都能接住!”

  “好了,跟他说晚上再见啦,我们要准备进入状态了。”文雅用手盖住了吕艳的手机屏幕。

  “雅子姐你放心,我真做起事来,什么时候掉过链子?”吕艳捶打着文雅的大腿。

  “话说吕艳,半个月前有个城郊做金融的客户,你还有印象吗?”楚才转过头去。

  “有印象!太有印象了!”

  “细说细说!这个客户有什么特别的?”吕艳的回答似乎是让楚才抓到了救命稻草。

  “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他!”

  “哦?是因为他的某些举动很反常吗?”

  “他做的事跟别人都不一样!没有其他人这样做!”

  “哪里不一样?”

  “他挠我脚心!”

  车上突然陷入了沉默。看来吕艳的这个冷笑话不是很成功。

  “额,没有其他什么特别的吗?”楚才还是不死心。

  “没有了。怎么啦?他又要下单?”吕艳没有听到我们刚才的对话,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还没有明确说要下单,只是今天打了个电话来咨询一些业务。”楚才看来也放弃将那些复杂的推测复述一遍了。

  “哎呀,我刚刚只是开玩笑而已,他要下单的话,这个生意还是愿意做的,实际上他也没做什么特别出格的事。当然印象深也是真的——那可是我玩偶生涯的最大滑铁卢,当时我一整个没绷住,直接在他床上爬了好一阵。要知道我做那么多单子,从来都没有动过的,连伸一伸手指头都很少。”

  “好了,别管那些有的没的了,咱们到站了!”我一边说着,一边拉下了手刹。

  这是一栋老旧的大厦,除了一楼面向过道的店面外,早已不再有什么商业活动,上面偶有桌游剧本杀之类的低成本店铺,以及一些初创小团队在办公,其中一些店面甚至短租给商铺或者饭店临时存放小商品、海鲜之类来获取租金。几番周折,我便打听到了这个所在。我们提前将一些道具搬运到了这里:绳子、软垫,以及我们的外骨骼。

  “搬运的事儿交给我们,你们先做好‘预处理’吧!”我对两位女士说道。  “好呀,小艳子,五公里,跟我走!”文雅拉起了吕艳的手。

  “唉……”还没开始跑,吕艳便抱怨了起来。

  虽然在我们平时的业务中,玩偶只是尽力维持静止,但毕竟作为专业杂技演员,跑个五公里还是不在话下的。按照文雅的说法,这个步骤是为了消耗掉玩偶的精力,让她们在接下来的服务中呈现出一种乏力的疲态。

  我与楚才一块儿将那套外骨骼从车上卸了下来。这仓库虽是最小的型号,但仅就这几样道具,绝占不了多大空间。我们也一块儿合计过,毕竟做这些生意是要赚钱的:租个酒店或者民房?太招摇,那么多人在这进出,一不小心就可能被查。而且我们暂时不确定这个线下专场是否常办,这种地方地形太过复杂,玩偶的眼睛又是被蒙住的,如果不把家具腾出去的话难免有个磕碰啥的。最后我们还是决定,租个半废弃的店铺。虽然地儿看着大,但租金并不贵;更何况房东对我也算半个熟人,淡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租给我们流动流动。

  “加油啊,雅子姐!吕艳!”我见她们应该是快跑完了,已经开始了最后的冲刺。

  长跑过后,是高抬腿和蛙跳,趁热打铁继续消耗体能,并加大下肢关节的强度。这一整套下来,两人都是大口喘着粗气,但剧烈运动后不能马上休息,两人坚持扶着墙壁绕仓库走了一圈儿。

  “来来来,别累坏了。”我和楚才搬了两张椅子来到她俩身边儿,眼看着她们将整瓶水一口吞下肚。

  但这种状态下的文雅和吕艳显然是不适合立即变成玩偶的——这是一个贩卖梦想的职业,玩偶的内胆应当是香香软软的少女,怎么能是满身臭汗的人类呢?我们早已准备好了足量的毛巾和清水,让她俩在隔间内完整擦洗全身,然后喷上香水,遮盖汗味儿。整顿完成后,两位玩偶开始换装,我和楚才为她们封眼、封口、封耳。你能明显感觉到,进行完预处理的玩偶,除了支撑站立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几乎一推就倒。

  接下来是玩偶预处理的第二步:持续一小时的“完全架起”。完全架起是她们在肉傀儡时期的概念,其含义是用操纵杆牵引傀儡的关节,迫使她们将身体展开成十字。我们将操纵杆连着束缚带绑在了傀儡身上——她们想必也许久没有经历过这种感觉了吧?

  那是一个十字形的木制操纵杆,黑色的束缚带绑缚在傀儡的手腕、手肘、脖颈、脚踝等要害关节处,而操纵杆上具有蓄力机关;只要放开机关,操纵杆上的木杆便会伸出,顶住傀儡的后腰和两侧肩胛骨,同时,束缚带迅速收紧,傀儡的两臂在反关节作用力下被向后拉伸到极限,双手平举成一条直线;双脚在拉伸下快速并拢,无法分开;同时,由于后腰、两肩胛骨的稳定结构,傀儡上半身被迫完全挺直,无法行动分毫。

  作为玩偶“预处理”的第二步,文雅和吕艳将在完全架起的姿势下在这儿静置一小时。

  “嗯,嗯,对,我们会在7点的时候准时开始。7点到9点,对。您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来旁观一下,不收钱。不用提前联系,您直接到这个地址就行了。”楚才又在打电话了。

  “已经有人准备到了吗?”我问道。

  “不是呀,就是我早上说的那个人,他又来向我确认线下专场的开始和结束时间,但最后也没说一定会来。好消息是,他又下了一单。我们说好了,线下专场结束后要让玩偶休息一天,所以约在了后天。这一单又只有半个小时。浩子,你说他这到底是怎么个行事逻辑?”他坐在了我身边。

  “你又在想这件事啦?楚才,你先抛开这个人,咱一件一件事儿来捋:我问你,一个人被玩偶吸引,想要了解玩偶的更多信息,奇怪吗?”

  楚才眼珠子转向了天花板,细细思索了一番道:“不奇怪。”

  “他想要参与线下专场,但是性格内向,犹豫不决,奇怪吗?”

  “不奇怪。”

  “时隔半个月,重新下一单,奇怪吗?”

  “也不奇怪。”

  “那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我拍了拍楚才的肩膀。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的关注点很奇怪。——但就像你说的,真的一条一条看,没有任何诡异的地方。但我仍会想,要不别做这一单了吧?”

  “不是,楚才,真不是我要贪一单生意,我家的状况你是了解的——刚才你也问过吕艳了,她对这个客户并没有任何负面评价,你把客户的所作所为说出来,咱也分析了,咱也没发现任何隐患,我至今没有搞清楚你担心的点到底在哪儿?”  楚才没有回话,只是愣愣地看着两位玩偶。虽然专场还没开始,但两位玩偶的感官已经被隔断了,并且她们在操纵杆的支配下动弹不得。

  “别老想这个了。话说——小婉怎么样了?”我问道。

  “小婉吗?她现在应该在家吧。第一次经历亲人逝去,对她来说是个巨大打击。她最近不怎么见人,每天只有散步的时候会出趟门,以及晚上会在我怀里哭。”楚才的眼神依旧迷离。

  “她知道你在做玩偶租赁了吗?”

  “知道,她觉得能找到事情做就挺好。”

  “叫小婉来玩儿呀,一起吃宵夜。文雅和吕艳不都是她的好姐姐吗?以前在团里的时候她们几个就经常在一块儿。这几天吃饭的时候,吕艳还提起小婉。”  “让文雅和吕艳开导她吗?确实,她回来已经一周了,就这样一直不跟人交流也不是个事啊。”

  时间缓缓流逝,就快要到线下专场的时间了。玩偶已经被架起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大概“处理”得差不多了。操纵杆是经过精心设计的,玩偶不可能通过自身力量挣脱束缚,身体就如同被钉在十字架上一般,只有手指头偶尔见得稍稍伸展。这在肉傀儡表演中是傀儡身份的标志,是游客操纵傀儡时的玩具,亦是训练、惩罚肉傀儡的刑具。如今的两人被架在屋子的正中心,胸膛永远挺立,残酷中有一丝肃穆。

  我来到玩偶身后,将操纵杆的机关收起,原本顶住她们后背的木杆瞬间收了回来,束缚带也放松了牵引,玩偶恢复了自由。

  两人无法开口说话,只是在操纵杆束缚解开的一瞬间,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我能清楚地感觉到,这和玩偶完全放松自己的瘫软是不一样的,她们明显是想要支撑,但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从长跑到“完全架起”,长达快两个小时的“预处理”,让两位女生的精力已经到了极限,恐怕身体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当然,从呈现效果上看,两个玩偶具有一定的“自我意识”,对别人的玩弄会有反抗的行为,但身体完全无力阻止——这大概就是文雅所谓“天然的脱力感”吧。   七、堕落天使

  是她!一定是她!我绝对没记错!——怎么会是她?

  我在手机上发了疯似的翻找,没有用,为了防止自己手贱再度联系,那条广告我早已删掉。

  真的没有线索了吗?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哦对了,通话记录!我顺着通话记录打回去!

  是两周前还是三周前?星期六还是星期天?忘了。由于过去了太长时间,我确实是记不清了。而且我当时是有意识想要去忘记这件事的。我当时的想法是,这种服务只要体验过一次,作为一种新鲜的尝试就可以了,以后不要去惦记着。正因为如此,在那次服务过后,我就立即删掉了那条广告。

  到底是哪一天打的电话?我想起来,虽然上门是周末,但我是周内预约的。大概是几点钟呢?这下更难找了!

  算了,直接用笨办法?一个一个打过去试试吧。

  “你好。”我拨通了电话。

  “你哪位?”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的男声。

  “请问这边是租赁公司吗?”

  “什么公司?你打错了吧?”

  “哦对不起打错了。”我挂掉了电话。

  看来不是这一天。难道是这天的记录?我再试试。

  “你好,租赁公司吗?”电话一接通,我就开门见山地问道。

  “租赁公司?哦我知道了,我这里有你的单子。”他的回答让我燃起了一丝希望,“你什么时候在家啊?我正准备上门呢。”

  “啊?什么我什么时候在家?”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租赁嘛,你是不是那个花园小区20栋的客户?”

  “我不是啊,抱歉抱歉!请问您这边是?”我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小了下来。  “我这寄快递的啊!你不是说你租赁公司的吗?”他声音开始不耐烦起来。  “哦抱歉,我打错了。”

  “咦!你又说你是租赁公司的,这家老是联系不上,我还以为换电话打过来了。好吧,那打错了算了,就这样,嗯,嗯。”他满腹牢骚,挂断了电话。  我又拨了两个电话过去,都不是正确答案。不是送外卖的,就是银行卖理财产品的。不能啊,难道我当时把通话记录也删掉了?我没有这样的记忆啊。  总不能是这个星期三的记录吧?我记得我当时下了单之后,第二天就让他们上门了,我不记得我请假了呀。怎么会是星期三呢?算了,试试吧,联系不上就算了,或许我命该如此吧。可能那天我真的把通话记录连着广告一起删了。  “您好先生?”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语调,我的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

  “你好,请问是租赁公司吗?”

  “是的先生,我们这边是玩偶租赁公司,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我差不多半个月前在你们这下过一单。”

  “嗯是的先生,我刚才调出了记录,您曾经在我们这边消费了一单半个小时的,您当时给出了好评。先生您是想再预约一单吗?”

  “嗯,是有这个想法。是这样的,我记得你们说你们的玩偶都是颜值很高的女孩子,你当时上门的时候也给我验过货。嗯,实际上呢,我有一个朋友很感兴趣,你们是否有玩偶的素颜照可以参考一下?我这个朋友可能想下个大单。”为了要到玩偶的照片,我谎称能为他们带来一单大生意。

  “我们不可以提供玩偶素颜照片的先生,”他语气变得有些严肃,“现场验货呢,是为了让您能够看到我们对玩偶做的感官封闭,让您在整个游玩过程中更安心。如果您的关注点是放在玩偶的真实面容上,我们恐怕不能继续为您提供服务了先生。我们的玩偶明确表态过,不想把她们的真实面容与玩偶联系起来。如果您的朋友对玩偶租赁感兴趣,您可以直接让他联系我的先生。”

  “哎哎,别急。我就是这么一问嘛。我当时就跟他说,要不到照片的,我还说这种要求你自己去跟他们提,结果我这朋友非要怂恿我来问你们要。”我试图给自己解围。

  “理解。”

  “如果我想要再预约一次玩偶的话,请问最近能约上吗?”我试探性地问了一下,我不确定我问这句话的时候,是真的想要再约一次,还是仅仅想摸一下他们的行程。

  “先生,如果您想再租一次玩偶的话,我们最近的一次档期是后天,后天上午。但是我们现在提供一个特别的机会:今天晚上7点,我们会有一个线下玩偶专场,您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考虑来参加我们这个活动。需要提醒您的是线下专场并非私密场合,专场期间会有多位客户参与,如果您愿意的话,可能可以在这里找到同好;以及由于有我们工作人员的监督,一些平时绝对不允许的玩法也可以在专场期间进行体验。”

  “今天下午吗?意思是你们有一个固定地点?”

  “不是固定地点哦,每次专场有可能地址会不一样。这样吧先生,我先把地址发到您手机上,请您查收。我们线下专场的价格是2000元,跟您最基础套餐的价格是一样的,但是体验时间是2小时哦,7点到9点,这个是比您预订上门服务要划算的。”

  “了解了,7点到9点吗?我考虑一下。”

  “嗯,嗯,好的先生,我现在要处理一些业务上的事不太方便,如果您确定要来的话直接到这个地点就可以了。”

  “好的,麻烦你了。”

  “好,我挂了哦先生。”

  挂掉电话,我逐渐回忆起来,原来半个月前是端午,调休一天,便才有了周三打电话、周四上门的记忆。——真的是她吗?

  “起床了吗[狗头]”

  我给她发了这条微信。他们晚上7点开始“线下专场”——如果真的是她的话——

现在是中午,她应该还没有开始准备的。虽然是上周相亲才刚认识的,但按照我跟她的交流经验,如果没事的话,她应该会在20分钟内回复。

  没回。

  还没回。

  切,真是卑微呀。我关注的是什么?我关注玩偶是谁吗?不,我不关心的。能牵引我的东西是,她现在在经历什么?她是怎么想的?每次跟她聊天,她的每次开心,她每次主动挑起话题,这都让我的心,如同连月的阴雨,终于拨云见日一般,我希望这一刻凝结成永远。

  哼——哼——

  我攥紧拳头捶在墙面上。

  你爱过人吗?我爱过的。虽然从来没有人跟我正式确立过关系,但我是爱过的。如果你也爱过,你就会懂得——我这两天翻遍了常用的社交APP,我想知道舞蹈生的成长之路是怎样的,我想知道在音乐学院上学是什么体验,我想更清楚地了解这座城市——我是漂泊的外地人,我不知道这座城市的原住民是怎么生活的——我想去走她走过的每一条路,我想去看她上过课的每一间教室,我想参与她过去经历过的一切!

  所以我搜集一切证据,一切她就是那个玩偶的证据,以及,她不是玩偶的证据。我在乎的不是那个玩偶,而是那个音乐学院的舞蹈生——吕艳。她现在在哪?她在跟谁说话?在她心里,与我的互动排在第几顺位?

  我的手机亮了!我看向了屏幕。

  “哈哈哈,才醒,我起床很晚的。”

  我该回什么?我只是为了确认她在不在吗?不是的。跟她继续聊昨天的话题?不,昨天我们探讨了彼此的爱好,但我觉得那还不够,我想把关系往更深一层推进——我想跟你聊人生,聊童年经历,聊聊我们认识之前在彼此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但这太突兀了,会吓到人的。

  “起那么晚呀!我还以为你出去玩没看手机呢[捂脸]”

  又是石沉大海,没有回信。又睡过去了吗?还是说,这条消息没有给她回复的余地,只是日常的寒暄,她觉得已读即可?

  我给了自己一巴掌,赶紧想想如何开启话题呀!

  “我在洗漱,回消息有点慢哦~”

  “见谅哈哈”

  她用了波浪号,看来她现在心情不错,绝不是勉强应付我;如果她想礼貌婉拒的话,会刻意拉长回复时间,但是不会使用这种活泼的语气;现在既然她用这种说话方式的话,就意味着还是想发展的。

  “你昨天睡得很晚吗?”

  “嗯呢,我昨天想看你给我推荐的电影,不过我一个人晚上看恐怖片有点害怕,所以找的解说。如果有人陪我一起看就好了!”

  我兴奋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在房间里走了好几圈!她很积极地接受了我的推荐,并主动挑起话题!最后这句“如果有人陪我一起看就好了”算什么?邀约吗?不不不,她绝不是那么轻浮的人!

  “我也听了你说的那几首曲子,不过我还没太听明白,吕老师什么时候给我讲讲呀?”

  我等待着她的回复。她会拒绝吗?不,她至少不会很无情地拒绝吧?如果她同意的话,今天是不是又有理由聊一晚上了?我明白,我不是需要一个人给我讲解,我只是想占有她的时间,想让她的注意力在我身上,把跟我聊天当作重要的事。

  还没回吗?她在想怎么回吗?还是她临时有事?

  刚起床能有什么事呀?这都十几分钟过去了。该不会,她说自己刚醒,这本身就是一个谎言?只是她解释自己长时间不回消息的理由?在她心里我其实不重要,她正在外面玩着,不想驳我面子,一时有人找她便又把我忘了?

  “哈哈哈好的呀”

  “我今天还有点事,晚点再聊,正赶路呢”

  停顿了几秒。

  “王老师今天也要加油呀~”

  “[动画表情]冲呀”

  她一连发了一串消息给我。

  “什么事那么急呀[狗头]”

  没有回复。大概不会有回复了。她说她有事,但晚上还会找我的,吧。真的是她吗?晚上7点线下玩偶专场,现在才2点过。或者我想多了吧?吕艳可能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杂技演员,她和这个玩偶租赁公司其实没有任何联系,只不过2点钟,到了上班时间了。

  我试图通过刷短视频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我的心始终萦绕在她身上。如果她就是那个玩偶,那应该会在9点到10点左右回我的消息;倘若不是,她可能会在5点结束演出、或者更晚?

  我多想成为你的眼睛,看一下你当前的所在呀……吕艳,艳艳……

  “今晚有空吗?一起出来吃饭看个电影呀[狗头]”

  还是没回,那就不是忘了吧,可能手机真的不在身边,她大概在演出。  我再次打通了那个电话。

  “您好先生,您是想要参加线下玩偶专场吗?”

  “我想了一下,我确定了,我要再订一单,你们最快什么时候上门?”我很干脆地脱口而出这句话;我确信我在打电话之前是没有这个打算的,但它就这么从我嘴里出来了。

  “好的先生,我帮您查一下……最早……我们后天可以上门,但是只有上午的场了哦,而且我们下午有场,上午您要约的话最好不要太晚。”

  我顺着这番话,决定直接将这次预订确认下来:“半个小时,我预订上午的场。”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不带感情。

  电话那头愣了一下,随后道:“哦,好的先生,那么玩偶的选择上……”  “白的,带她一个就行。”我打断了他的问话。

  “先生,您是有什么特别需求吗?我听您语气好像不太对?”

  “没事,你知道,你们这个服务还是挺花钱的,下单对我来说需要一点决心,我只是想了一个下午。抱歉。”我试图给自己的举动做一个合理的解释。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小会儿。“好的先生,我理解。我先给您登记上。”  “我再问一下,你们今天那个专场是7点准时开始吗?”

  “嗯,对,我们会在7点的时候准时开始。”

  “结束时间呢?9点?9点一到按时结束吗?”

  “7点到9点,对。”

  “我可以去远观一下吗?我不确定我会感兴趣。”

  “可以的,您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来旁观一下,不收钱。”

  “好,那我确定要去的时候联系你。”

  “不用提前联系,您直接到这个地址就行了。”

  “好的,多谢。”我慢慢恢复了语气,挂断电话。

  走吧,去看看。他们那个地方,现在又值晚高峰,我立即打车过去的话也得差不多一个小时。我又看了一眼,吕艳还是没回我消息。有些事,大概到了那里就有答案了吧——其实我心里应该已经有答案了。

  整整一小时,我快要在车上睡着了。

  这真是一个偏僻的所在,在这种大城市,最近的地铁站都要好几公里。一栋顶老旧的大楼,想必建于上个世纪,甚至可能是改开前的建筑了。这栋楼只有6层,所以至今没有装电梯。他们竟然把线下专场开在这种地方?若非我是个男的,我都真的有点担心自己的安全了。

  来到4楼,我开始寻找他告诉我的门牌号。进门前我最后看了一眼手机:现在7点24分,她还是没有回消息。唉。

  来到412号房,我能听到里面的动静,但是从玻璃门上,我看不到“玩偶”——

也是啊,他们搞的这种业务,也不方便能让人从外面一眼望穿。

  这门竟然没锁。我推开门,我认得那个工作人员,他就坐在门口;他身边还坐着一个男人,这人我没见过,挺矮的个头;他们都是穿着便服的,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工作人员。

  “哎哟,先生,您还是来了呀?”他显然是看到我推门了。

  “这就是你说电话里问了你两轮的客户?”那个矮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害,就想来看看你们这个线下专场是怎样的。”我对他说。

  “来,我带您去看:就在这个隔间里呢。”

  绕过转角,这个地方虽然叫隔间,但面积恐怕比外面大厅还大;隔间里面有五六个男人,有年轻的,也有中年男人,其中还有一个发了福,发际线推到了头顶,真是不好看;那是熟悉的一黑一白两个玩偶,跟我上次见到的一模一样;那个黑色的玩偶被这群男人用绳子捆住双手,头朝下,倒吊在一个铁架上;白色的玩偶在逃,她并非一动不动,她迈着腿,在逃跑,但却被一把按住,压在身下,玩偶在一群男人面前毫无反抗能力。——那真的是吕艳吗?线下玩偶专场,就是一群男人对玩偶的狩猎游戏?

  “先生,您想体验一下吗?您来得晚了,我们可以便宜您500块。”  “哦,不,这种一群人的活动,我感觉还是不太适应。我觉得我还是想等上门的单子。”

  我并不是真的不能适应人多的活动,仔细想想,甚至这种活动太残暴也不是主要原因——我亦清楚地看到活动室的地板都铺好了软垫,并且有工作人员在场,他们会保护玩偶的安全——我的这种心态,更像是对答案本身的恐惧。譬如你在医院里,看到一个老人,他拿着自己的体检报告,他知道自己有病,但他不敢翻开报告。我只是不想现在就看到这个答案,我试图将这个答案向后推,推到后天,等到玩偶上门,大概就一切了然了吧。

  我故作镇定,慢慢地从房间退了出去。“那么我们后天见。”我对他说道。  他脸上露出一点疑惑,但还是说道:“好的,我们后天再见!祝您生活愉快!”  我走了出去,掩上房门,开始准备下楼。确认灯光照不到我后,我疯也似地跑了起来,躲到楼梯间,抹了几滴眼泪——那个白色的玩偶里面,真的是吕艳吗?到了后天,我相信一定就有答案了吧。她那么开朗、充满好奇心的一个人,那个喜欢歌德、喜欢巴赫的女孩,她还给我看过她在音乐会上当着全校师生演奏钢琴的照片呢。她在一群男人中间被推来搡去,会很痛吧?

  我想起那个玩偶第一次上门时,我抚摸了她的全身,我还掰了她的腿,让那个玩偶忍不住都动了一下。——即使那不是吕艳吧,那个玩偶应该也是个女孩子吧?她也会有自己的故事吗?

  我又打了车,回到住处。

  一小时的车程来到这里,看一眼玩偶,然后又花了一小时打车回去,我至今仍不知道当初的自己是怎么想的,大概只是冒出了这个念头,然后身体便自己动了起来吧。

  今晚夜色真的很好,刚刚结束了一整周的梅雨,空气格外清新;一位阿姨牵着一条贵宾迎面走来,远远地收紧了狗绳;马路上车流交错,却没有人鸣笛,很热闹,也很安静;我的衣服还没洗,最近想要早睡,赶紧往家走吧——

  “刚演出完哈哈”

  “王老师睡了没~”

  我一个激灵惊起,是吕艳连续给我发了两条信息。

  “今天演出效果怎么样?观众多吗?”

  “还好还好,比预想中的少一点”

  “快周末了还那么拼呀[吐舌]”

  “周末场次才多呢”

  “我可以看看你的演出照片吗?”

  微信沉寂了大概半分钟吧,我见到提示栏上开始变成“对方正在输入……”。  没收到消息。

  又开始提示对方正在输入。

  还是没消息。

  “哈哈哈,近期演出内容是保密的哦”

  “我不是给你看过以前的照片吗?”

  见到这个回复,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果然雨停后的天气是最令人惬意的呀。尽管在这样的夏天,残余的湿气让人感到烦闷,但这种惬意源于梅雨期的对比——那永不消散的乌云塞住了瓶口,让你感觉堵着个什么东西吐不出去;时而稍稍放晴,但偶尔飘下来的几滴雨水总在提醒着你,这天气还未过去。

  远方的霓虹灯黑掉了一片。时间也不早了。

  “但我明天没有场次,要不要一起出来玩呀~”

  保安为我拉开了这个老旧小区的大门,咣当咣当的。

  虽然在过去的好几个小时里一直没有回话,但是一忙完便主动继续话题吗?并且这属于响应我的邀约吗?——尽管经历这么长时间的等待,并且跑了一趟远门,我的精力已经被大大消磨——她不会知道我去过“线下玩偶专场”,不会知道。

  “好的呀,你想去哪里玩呀?”

  “我想逛商场[害羞]你可以陪我吗?”

  这家商场是著名的购物中心,其名头甚至盖过了许多人文自然景点,成了这座城市繁华的象征。但我曾经听土著出租车司机说,这里在早先绝非中心地带,实际上是上世纪80年代后才慢慢发展起来的。而且在当时,这里也只有此一块商业独苗,周边依然是荒芜的城郊。谁能想到呢?几十年光景,旧的市中心反而暗淡下来。

  商场门前的平台上,我看到了那个记忆中的身影——我原以为出门逛街,她会穿一些名贵的衣服,没想到还是一身便装。这样更好,毕竟女孩子的素颜才是最自然的呀。虽然我从事的是金融工作,听上去应该是个社交达人,甚至日常接触的都是社会名流,但其实我主要是做后台核算业务的,我本人对上流的浮华更是兴致寥寥,反倒这种自然、松弛,辅以良好审美修养的气质,让我心驰神往。  “到得这么早?这天气想喝点奶茶什么的吗?我请你!”我看她额头上微微渗出了几滴汗液,我忍不住探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手臂。我的心砰砰直跳起来。

  “不喝啦!喝奶茶会长胖的!”她圈住我的手腕,将我拽了回来。

  走,从一楼逛起吧,她对我说。她走出几步,回过头来,微笑着,看着还在发呆的我,那双大眼睛和匀称的体态,让我仿佛重新活了一遍青春。那一刻,我只想冲上去,将她搂进怀中,狠狠地从后脑抚摸到腰;一头长发乌黑浓亮,那一定是温暖而柔顺的手感。然而我什么都没有做,我感到无所适从。譬如你第一次来到高档舞会,你害怕出丑,于是不敢妄动;但你越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却越是成为了全场的笑柄。不行,我要大方一点,像个真正的男朋友一样。怎么啦?过来呀,去看看那边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她在招呼我。迪士尼联名店,玲娜贝儿的公仔,做工不算特别好,颜色渐变有些突兀。你喜欢这个吗?我们买一个吧。不了,这个绒毛好奇怪,她说。那边有个好看的呀,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你喜欢吗?我已经付好钱啦!

  逛一天了,渴不渴?要不要来个冰淇淋?夕阳的光洒在她身上,映出一圈暖流。她手掌紧紧握住甜筒,我无法轻易抽出,不得不握着她的手接住。怎么啦?捏这么紧?没什么,就是觉得撩你挺好玩的。那一抹笑深深烙在我的脑海里,我搭着她的肩,想将她一把捞过来,她轻轻推开我的胸脯。

  “今天玩得开心吗?”网约车到了,我要先将吕艳送回去。

  “开心!下次有空再一起出来玩!”她一双大眼望着我。

  我昨天去看了线下玩偶专场,真是一个新奇的体验,你能想像吗?这座城市里竟然有这样的服务?我想要说很多,昨天晚上那栋偏僻的大楼,幽暗的灯光,以及我等待你消息回复的焦虑,但我终于没有说出口;我只是觉得,这一刻跟你一起坐在车上,我看着你,你看着我,时间就这样慢慢流过,就很好。

  “那你们什么时候有空呢?”我问道。

  她的眼珠子垂了下来,说道:“这个要看演出场次档期吧,我有空的时候一定告诉你!”

  我的心也平复了下来,望着车窗外。这场雨又要开始了。

  “诶,你的手是怎么了?”我抓起她的一只手。那洁白的手上,竟然有一点不和谐。

  “这个呀,茧子呀。小时候拉提琴,手指出血了就用创可贴包一下继续练,这样反复磨破,就结出了老茧。画画也是,长时间握笔,手指都磨破了。”  “你后面也一直都在学这么多才艺吗?”我问道。

  “那倒没有啦,后面确定了舞蹈之后,就花费更多时间在练舞,其他的技能就只是偶尔练一小会儿。本来想在大学再多捡起来一点的,谁知道后面越来越懒。”她说着,开始害羞起来。

  “我看你以前上台跳舞的视频,真的好美呀!还有弹钢琴那张照片,坐在琴凳上气质一下就起来了!我真的做梦都没有想到,今天跟我一起出来玩、现在坐在我面前的,是个那么优秀的音乐生。”

  “没有没有,”她捂着嘴,“我钢琴弹得真的挺一般的,只是能照着乐谱把音符敲出来罢了。后来进入音乐学院,我就再也没敢丢人现眼。”

  “每天除了自己的专业之外,还要拿几个小时练琴,你真的是好优秀的女孩子呀。”

  “我倒是觉得王老师这种从小读书就很好的学霸很厉害呀!虽然我从小就生活在这里,但我总是觉得那些毕业后一个人到这座城市打拼,并且站稳脚跟的人真的很有勇气。而且王老师离开学校后还在坚持学习,人文艺术也有很深的理解,真的很酷!”

  这番话说得我都想找块地把自己埋起来。坐在我面前的这个女孩,才是国内顶级音乐院校的毕业生,如果我能早点参与她的人生,那该多么美好。

  “好了我到了,回头再联系!”她打开了车门。

  “好的,到家了给我发微信!”

  这就是吕艳的家吗?四周都是商铺,中间露出一道门来。狭长的巷子一直走进去,原来里面藏了一个小区啊。这条破旧到已经有些苍老的路,就是吕艳二十多年走过的人生。

  明天还有一单预约呢。晚安。

  吕艳的约会https://x.com/MeScg666/status/1932833559171248219

   八、命运的重逢

  雨又开始了,天阴沉沉的,不像是早晨。我让工作人员准备进小区时先给我打个电话,一来是怕自己还没睡醒,二来,想给自己做个准备。我不知道我要准备什么,但是当某一个重大时刻来临时,你总会觉得或许应该做些什么,将这一刻留住。我这才明白婚丧嫁娶,那些仪式不是做给旁人看的,而是局中的人,真的需要这些仪式,去确认那个时刻已经到来。

  我来到阳台,俯身望去,一把黑色的巨大雨伞,露出半个行李箱。

  那就是玩偶吧。蜷缩在行李箱里,身体很难受吧?这种天气,箱子会渗水吗?被拖在水洼积盈的地面上,会和平时有不一样的感受吗?

  既然已经从阳台看到,那就已经不远了。门铃响了,我将楼下的大门打开,静候在门口。由于是老小区,我这栋楼是没有加装电梯的。

  “箱子重吗?要不要我帮你?”

  “没事先生,您等着我就好,我这就上来。”

  一只玩偶大概有100斤,他如果带了两只来,那就是整整200斤重量。但他应

该只带了一只,我跟他确认过,我只需要那个白色的玩偶。

  进得房门,工作人员已是气喘吁吁,身上大概交杂着雨水和汗水。

  “先生,虽然您并非第一次预订我们的服务,但我还是想向您交代一下注意事项。”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行李箱。行李箱里果然只有那只白色的玩偶。“按照您的要求,我们给玩偶换了这身‘皮肤’。”玩偶身上穿着一件淡紫色长袖、一条牛仔裤和一双运动鞋,整体风格偏休闲一些。“不可以损坏玩偶,包括玩偶的皮肤和衣物、不可以将玩偶放置在危险的地方、不可以束缚玩偶的双手、原则上最多5分钟要帮玩偶更换姿势活动身体。”他继续说道。“相信这些您也都了解。”

  白傀儡的新皮肤https://x.com/MeScg666/status/1936511531333951500

  “我都了解。那就按照之前所说的,我希望服务开始后能够独占这间房。我会把钥匙给你们,这样如果玩偶报警的话,你们依然能进来。”我回道。

  “好的,在这方面我们尊重客户的意愿,只要建立在保障玩偶安全的前提下。那么,玩偶的眼睛、嘴巴、耳朵都已封住,您还需要确认一下吗?”

  “不需要了,我相信你们。”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会儿,说道:“好的,但是请您注意,在接下来的整个服务过程中,都请您不要私自摘下玩偶的面罩。”

  “不会的,请相信我。”我看着瘫软在我怀里的玩偶,拖着她的臀部往上提了一提,避免她滑下去。窗外亮了一下,天边竟然传来一声轰鸣,我在这里极少见到打雷的。

  “那么,请您享受您的玩偶。”工作人员向我欠了下身,退出了屋子。  我将玩偶轻轻放在了沙发上。她还是跟上次一样,全身都没有支点,我一松手,便往下滑了一截。我就站在客厅里,这样默默地看着她——这一身的装扮,多像一个人啊,之前那套默认“皮肤”,短裙丝袜,“玩偶”意味太重了。而她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沉寂得像一具尸体,如果不是接触时能感受到一点体温,你根本不会相信这是个活人。

  我走上前去,将手放在了玩偶的胸口处。我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的手感觉不到震动,但却冥冥中听到了一点微弱的心跳声。我抓起她的一边手腕,就这样抬了起来,她毫无反抗。是的,就是这个大小,没有错。我伸出五根手指,跟她对比了一下手掌大小。这个手腕的柔软程度、修长的手指,即使是隔着手套我也能确认,天生的钢琴手——我向指尖摸去,我能隔着手套摸到上面的茧子吗?  坐在沙发上,我将玩偶往我的方向一捞,她倒了过来,顺从地躺在我腿上。她的小腿,没有被袜子遮挡的地方,露出一小截腿肚子来,肤白如雪。果然玩偶只戴了手套和面罩,其他的部位,除衣物外,是没有做任何遮罩的。有时候,如果一整块肌肤裸露在你眼前,你却并不想去多看一眼,非得是这种处于某种姿势下,从袜子和裤脚没能顾及到的边缘现出的一点点肉,激起人的窥私欲,心里直犯痒痒;但若是我此时一把捞起她的裤腿,便又瞬间索然无味了。

  我挠了挠她的脖子。玩偶的脖子也是暴露在面罩外的。她还是没有动。她的脖子在起伏,一股气流在我的指尖穿梭,这是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离她的呼吸那么近。

  我抓起她的一把头发,送到鼻尖,没有洗发水味,只有一股淡淡的体香。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我把玩偶抱了起来,让她骑在我的腿上,与我相对而坐,然后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身体。她的身体,好香。那是一股若隐若现的气味,让我的精神徜徉于另一个世界,特别是她身体裸露的部分,夹杂着暖暖的体温——她的后颈、她的锁骨,真的好香。事情就在昨天,吕艳对着我笑,那个能驱散我所有阴霾的笑;她紧紧握着那个甜筒,不让我抽出来,非要我抓住她的手;骗不了人的,那个表情骗不了人的,她看着我,眼睛都弯成了两片月牙。——我想看看玩偶现在会是什么表情——何必呢?我早就下过决心了,不会私自摘下玩偶的面罩。怎么能把情感全部寄托在一个玩偶身上呢?这样的我,真是懦夫呀。  这股暖流,我哭了吗?哈,懦夫。哈,懦夫!

  我来回抚摸着玩偶的脊背,想将她抱得再紧些。如果能就这样一直抱着该多好。如果是吕艳,她终于接受了我,她笑着,我也笑着,我们两人就这样紧紧相拥在一起,那该多好?

  玩偶动了,她伸出手,将我轻轻推开。抱太紧了吗?我看见她推开我后肚子一起一伏,在用力喘气;但这个动作只有一瞬间,她很快便恢复了无意识状态。  昨天在商场里,我也有过这个冲动。我想拥抱吕艳,她也是这样将我推开。哈,这就是命数吗?有趣呀。

  窗外有汽车驶过,溅起水声,重新淋落在地上。上次吕艳给我推荐的曲子是什么来着?叫做《精灵之舞》吧?一首小提琴曲。我看过现场演奏视频,那琴弦的震颤,如同着了魔一般,排山倒海。西方的精灵是生活在森林里的吧?若是森林下起了雨,他们会在雨中跳舞吗?这淅淅沥沥的雨点不绝于耳,恰似那首曲子的节奏,无止无休。我不懂音乐,不过这首曲子倒让我想起了另一首更著名的钢琴曲《野蜂飞舞》,同样是密集如雨点的节奏,大珠小珠落玉盘。在西方人眼中,跳舞就是这样紧凑的吗?为什么吕艳会给我推荐这首曲子?她的本专业是舞蹈吧?音乐学院毕业的舞蹈生。她跳舞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感受吗?还是说,她能演奏这首曲子?

  “那个,能让玩偶离开后再解除感官封闭吗?”不知道思绪飘飞了多久,服务时间结束了。我想过要不要再续半小时,但我知道,这种虚假的感情无法替代现实中真正的两情相悦。我知道玩偶租赁服务的最后步骤是让玩偶站起来,自己走回行李箱,这样的话,工作人员就需要提前解开玩偶的听觉限制。

  他沉默了几秒,说:“这是您需要的吗先生?”

  “是的,具体原因不太方便说。我最近遇到些事情,对个人隐私可能比较应激。”为了让这个要求合理化,我在他们到来前就已经沟通过,希望他们将玩偶送到后离开我的屋子,用的理由同样是“在意个人隐私”。有了这一层铺垫,我要求不让“玩偶”听到我说话,大概也就顺理成章了许多。

  “好的,如果您有这个需求的话,我们尊重客户。”他向我鞠了一躬。  他抱起玩偶,将玩偶塞回行李箱,让她两腿弯曲,上身紧压在自己的大腿上,整个身子缩成一团。想来玩偶并不知道服务结束的具体时间,任谁来搬运都只是默默地放松全身。接着,他拉上箱子隔间的拉链,合上了箱子。

  “感谢您的惠顾,期望与您下次再见。”他说出了这句熟悉的结束语。  他们走了。我脑海中反复出现的,仍然是吕艳,那个个子高挑、性格开朗的女孩——我与她的每一次彻夜长谈,双方都不愿主动结束,直到筋疲力竭再也撑不住困意为止;商场里的那个回眸,那个甜甜的冰淇淋。她会主动找话题,甚至会带着我前进,而不是完全被动地等待安排;她会舞蹈,会弹琴,会欣赏世间的美,而不仅仅是一个被摆弄的装饰品。

  我惟愿有一天,我与她一同在床上醒来,窗外如今天一样下着小雨。我们泡一壶热茶,坐在窗台上,聊诗词歌赋,聊复调和弦,聊哪朵花今天又开了、明天雨晴了想去哪玩。待到聊累了,我们又回到床上,她心甘情愿地让我摆布,我们看着彼此的眼睛——她的眼睛大大的,能反射出人影来——就让时间这样蹉跎,我们慢慢变得不再年轻,但我曾经拥有过年轻时的她。

  他们应该走远了吧,我都没注意去看,那顶黑色的雨伞是否已经飘出了小区。行李箱里的那个玩偶,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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