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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残花录,修整版】第七章
作者:梦中梦789
2025-08-21发表于SIS001
字数:20,068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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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1861年夏
上岸后,霍克船长和马里诺总管交代一些船只修理和改装的事,我去找露西,让她给哈克船长安排个临时住处,并垫付了房费。
然后我和霍克船长一同径直赶往卡特先生的庄园。
此时萨凡纳的天气像湿棉花裹着人,庄园的橡树荫下却透着一丝凉意。 卡特先生的长子詹姆斯,种植园的经理,站在门廊迎接我们。
他穿着典雅整洁的白色种植园外套,眼神冷淡,嘴角挂着抹轻蔑的笑,像在掂量两块不值钱的货,嫌我们从码头带来的海腥味脏了他的地。
霍克叼着烟斗,懒散地靠着柱子,简短说了古巴之行:“挺顺利。
老主顾那儿,棉花换了约定的咖啡和朗姆酒,没啥岔子。”詹姆斯点点头,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像是听腻了码头冒险家的花言巧语。
他从旁边的小桌子上拿起两封信递给我,冷冷地说:“我老爹去里士满办事了,临走留下这些。
一封是海关布朗先生的介绍信,一封是我老爹的,里头有活动安排,你照着办就是。”
我弯腰接过信,心头一沉,卡特先生上次说完全信任我,可从这两封信看来,我必须服务于南方的总体计划,并无多少自主权,不过是颗棋子罢了,推到哪儿算哪儿。
詹姆斯轻蔑地打量我们一会儿,语气平淡:“船帆和索具修好要一周,你们就在这儿歇着。
我安排了住处,霍克,二楼有你老房间,洁琳会伺候你。”他眯眼看了我一眼,嘴角轻动,“莫林,你在1 楼也有间房。
斯蒂芬妮是你的人,随你使唤,但别越规。
庄园里随便走,想吃啥自己买,或者跟厨房打声招呼。”他补充一句,带着点警告:“别给我惹乱子。”
说完,他挥挥手,赶走了我们这两只讨厌的野猫。
我察觉到他眼底的不屑,嫌我们两个人不配踏进主宅。
出了门廊,霍克拍拍我肩,低声说:“别往心里去。詹姆斯那德行,不是冲你,是码头上干活的他都瞧不上,觉得我们兴许跟北方有勾结,只会招摇撞骗混日子,跟犹太人一样讨厌。”
我微微一笑点点头,想当初刚来萨凡纳,我被安排跟家务奴隶挤一屋,如今好歹住进主宅,虽在1 楼,待遇压低点,倒也很适合我这不黑不白的身份。 霍克船长请我先到他的房间里待会儿,他的房间有仆人刚打扫过,果然是宽敞明亮,看起来十分舒适,霍克看着外面的棉花地和我说起了哈克船长这个人:“哈克·布兰德,你叫他哈克就行,他出身加拿大的效忠派,美国闹独立的时候他家支持英国,被独立派驱逐了,在加拿大重新定居,后来他父辈参加了美英战争,他家历来的看法就是把美国当叛乱势力,反对美国扩张,但他很不喜欢卡特家的庄园,来了一次,就拒绝再来下一次。”
我下楼招来斯蒂芬妮,她从庄园后院小跑过来,棉裙沾了泥,赤脚踩在草地上,脚底看起来很黑。
金发乱糟糟地披在肩头,蓝眼睛亮得像雨后晴空,见了我,嘴角弯出点笑,低声喊:“主人……”
那声音美妙的像一朵初开的玫瑰,她低头抠着裙角,指甲轻轻刮着布料,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她还偷瞄了我一眼,眼睫一颤,赶紧又垂下头,小动作可爱得像只受惊的雀,偏偏又带着股顺从的劲儿,让我心头一热。
我带她进一楼的房间,屋里布置很简单,木床铺着粗布被褥,窗外是庄园的棉花田,风一吹,白花晃得像海浪。
我端来一盆水,蹲下给她洗脚,指尖滑过她脚踝,细白的皮肤下血管如细线。 她脚趾怕痒的轻轻一缩,又立刻伸直,小心翼翼地配合我,蓝眼睛偷偷瞟着我,湿漉漉的,像在试探我会不会嫌她脏。
我没吭声,洗完脚,拿了块湿毛巾,示意她脱衣。
她咬咬唇,手指抓着裙摆,犹豫了片刻,慢慢解开裙子,露出满是鞭痕的身子,旧疤叠着新痕,像玉上刻了乱麻。
她站得笔直,肩头微抖,手指不自觉地揪住一缕金发,绕来绕去,像在给自己找点安全感,那模样娇得让我喉咙一紧。
我用湿毛巾擦拭她的肩头、腰侧,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瓷器。
她身子微微颤,像只小猫嗅着危险,却又乖乖不动。
擦完,我低声说:“这几天你好好歇着,只伺候我一个就行,别的事不用管。”她嗯了一声,睫毛垂着,像遮了层雾,嘴角却不自觉地弯了弯,像松了口气,露出点羞涩的笑,甜得让我心跳都跟着停了一拍。
她沉默了一会儿,手指还在绕着那缕金发,忽地抬头,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低声问:“主人,您这么宠我,占着我,是不是因为我跟艾丽莎一样,长得像白人小姐?”
她声音细得像风,手指不自觉地抓紧裙角,指甲掐进掌心,怕我一句否认就碾碎她。
我看着她坦然说:“是,你的浅金发,雪白的肌肤,柔美动人的脸,从第一眼就让我迷上了。”
我心里翻起波浪,斯蒂芬妮的美,勾得我放不下来。
可她那奴隶的身份,鞭痕满身,注定上不了台面,做不了正房妻子。
想想当初我说过要把她当半个家人,如今看来,当个妾倒正合适,暖床顺心,柔情可依。
娶妻娶贤,纳妾纳色。
她这模样,卑微得让人怜,又顺从得让人醉,留她在身边,日子总归好过些。 她低头咬唇,在思考我刚才的话。
她又问,声音更低:“那要是……我被这儿的白人监工、主人糟蹋了,您还要我吗?”
她眼眶红了,身子微微前倾,像在等我判她生死。我盯着她没犹豫:“要。从买下你那天起,我就知道你不是处女。约翰逊要过你,之前的那些主子也要过你,我从没嫌弃。我把你送来,就是怕约翰逊把你从我身边抢走,永远抢走。别的都是小事。”
我心里想,她这身子,早就不是她自己的,这里白人监工和主人的脏手又能让她多脏几分?可她那蓝眼睛,那顺从的娇态,依然是我放不下的,做妾,够了,多了她也配不上。
她眼泪淌下来,滴在木地板上,声音抖得像风里的柳:“我不敢奢望艾丽莎那样的结果……我只求您,别不要我。我就怕这个。我知道我脏,不干净……” 她哽住了,头低得像要埋进胸口,手指又开始揉得布料皱成一团,那小动作慌乱又可爱,像只怕被弃的猫。
我一把抱住她,手掌贴着她瘦弱的背,鞭痕硌得我掌心发麻,低声说:“别多想。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跟我欢爱,我不会嫌弃你,不管多少男人用过你,我都不嫌弃,不会的。”
她身子一颤,靠在我怀里,眼泪洇湿我的衬衫,像雨打在枯叶上,凉得我心头一紧。
她手指轻轻抓着我的衣襟,像怕我这会儿就溜了,那股紧张又顺从的劲儿,甜得让我脑子一热,只想把她揉进怀里。
我轻轻安抚着受惊小猫一样的斯蒂芬妮:“我对不起你,可我没有别的办法,让你受委屈了”。
看来我不在这段时间,这个姑娘受了不少苦,可我根本保护不了她。
房间的木窗半掩,棉花田的风偷溜进来,带着泥土的腥甜,油灯火苗晃得墙上影子乱跳。
我与斯蒂芬妮的缠绵像被这暑气蒸得更黏稠,激烈得像暴风雨前的海。 她那身子,早已是我放不下的,如今连她那双赤脚,细白得如剥了壳的荔枝,脚趾蜷曲时透着羞涩的弧度,都让我觉着满是魅力,像是玉雕,勾得我心头直痒。 可她的眼睛,蒙了层雾,我摸不透,却又舍不得放手。
晚上她站在床边,棉裙滑到脚踝,蓝眼睛湿漉漉的,空洞得像暴雨后的海面,依然表情麻木,可她嘴角偏又挤出点笑,摆出一副柔媚的样子在讨我欢心。 她小步挪到我跟前,手指又不自觉地绕着一缕金发,绕了又放,慌乱得像只怕被被抛弃的孔雀。
忽然,她低声呢喃:“主人……我这样,您真不嫌?你不在的时候,这里的白人男人,都争着拉我去陪他们过夜,嘴上说着我是他们的心肝宝贝,可白天又都对我连打带骂的,让我别做梦了,还说……还说主人你这个红番,早就死在海里喂鱼了。”话没说完,她咬住唇,牙齿陷进唇肉,泛起浅浅的白痕,像怕说多了惹我厌烦。
我苦笑一下让她对这些话别往心里去,坐到床边,拍拍她脸蛋,指尖滑过她软得如缎的脸颊,声音低哑:“过来,慢点,别急。”她眼睫一颤,身子微微抖,像是被我的话烫了下。
膝盖碰着床沿,她差点绊倒,赶紧扶住床柱,喉咙里挤出细细的哼,像是疼又像是怕。
她抬头偷瞄我一眼,蓝眼睛空洞依旧,可那空洞里似有道裂缝,想抓住什么的渴望,又被恐惧压得粉碎。
她慢慢坐下,却又强迫自己顺从,那小动作可爱得让我喉咙发干,可她眼底的挣扎,像根刺,扎得我心头隐隐作痛。
她低声说:“我这样的,配不上您……可我不想再被卖,不想再挨鞭子……可我遇到这么多男人,只有你对我最好。”
她眼眶红了,泪珠悬在睫毛上,像露珠挂在草尖,摇摇欲坠。
我没吭声,手掌摩挲她脚背,凉得如晨露,带着点泥土的咸。
我低头吻她脚尖,唇触到那柔滑的弧度,像海风卷来的野花。
她身子一僵低低哼了声,像是羞又像是怕。
蓝眼睛偷瞄我一眼,像是怕我这温柔只是场梦,醒来又是监工的皮鞭。 我起身紧紧的抱住她,让她尽量的靠近我:“你放心,我永远都会要你,都不会卖掉你。”
她发出细碎的声音:“主人……您别……别给我希望,我怕……怕留不住。” 她声音哽住,泪珠终于滑下来,滴在脚背上,和水混成一片,凉得我指尖一颤。
我坏笑着抬头,手指滑到她小腿,捏了捏她紧实的肉,软得如刚揉开的奶油,烫得我掌心冒汗。
“躺好。”我低声说,拍拍她大腿。
她点头,脸红得如刚摘的樱桃,慢慢躺下,金发散在枕头上,像麦穗铺了满床。
她胸脯起伏,乳晕粉得如初绽的蔷薇,乳尖挺立,随呼吸颤得如风里的柳叶。 她的眼神还是空的,像魂被抽走一半,可她偏偏努力迎合,腰肢微抬,腿微微分开,像在献出自己,讨我欢心。
可她手指却不自觉地抓紧床单,揉得布料皱成团,像在跟自己较劲,像是怕一松手就坠进深渊。
我俯身压上去,手指探进她大腿根,湿滑得如刚挤的蜂蜜,紧得如丝绸勒住,热得如烧红的炭。
她低声喘,纤腰扭得如溪水绕石,臀肉在我掌心颤,弹性如新发的面团。 她的叫声细碎又诱人,像夏夜的虫鸣,起初低得如叹气,渐渐高了,甜腻得如蜜饯撒在舌尖,夹着点哽咽,像是疼又像是醉。
可那叫声里藏着裂痕,像被硬生生扯开的丝,尾音拖着颤抖,像在求饶又像在抗争。
她眼角的泪珠滑下来,淌过脸颊,滴在枕头上,她却咬紧唇,喉咙里挤出更甜的哼,像是用尽全力讨好我,怕我一停下就扔了她。
我腰一沉,她湿热的阴道裹得我如掉进温泉,每一下都烧得我脑子发昏,汗水从我额头滴到她锁骨,砸出细小的水花。
她的叫声更乱了,高低起伏,如被风吹散的柳絮,甜得腻人,可那哽咽越来越重,像在喊疼又不敢喊出口。
她双手搂紧我脖子,指甲陷进我背,划出热辣的刺痛,腿缠上来,肌肉紧绷,夹着我腰,如藤蔓缠树。
她的手指却抖得更厉害,抓着我衣襟,像怕我这会儿就溜了。
她低声呢喃:“主人……别不要我……”话没说完,她哽住了,泪水洇湿我的衬衫,凉得我心头一缩。
可她腰肢还是迎着我动,像是怕一停下就没了活路,那股挣扎与顺从绞在一起,甜得我血脉贲张,脑子一片空白。
我喘着粗气,翻过她身子,让她趴在床上,脸埋在她颈后,鼻腔灌满她头发淡淡的皂香,夹着汗水的咸。
我的手滑到她臀上,掌心贴着她圆润的弧线,皮肤烫得如刚出炉的饼,汗珠滑过鞭痕,如珍珠滚在白玉,闪着油灯的光。
她哼声里夹着顺从,腰塌得更低,臀肉颤得如水面涟漪。
可她手指却攥紧床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像是想借疼压住心底的恐惧。 她低声说:“主人……我怕……怕您哪天腻了……”
她声音细得如蚊鸣,尾音抖得如风里的蛛丝,像在问我,又像在问自己。 她的反复确认显得如此不自信,和渴求,但又表现得如此自然,让我感到有些烦又无奈。
我低声哄:“乖,别怕,慢点来。”
她喉咙里挤出细碎的声,软得如风铃,臀微微抬,迎着我动,紧致得如要榨干我,每一下都烧得我头皮发麻。
她的叫声更高了,甜腻得如蜜糖淌在心头,可那哽咽像根刺,藏在每声尾音里,像在喊“我不配”“我怕失去。”
到最后,她瘫在我怀里,脸红得如烧透的胭脂,唇肿得如咬破的樱桃,眼角挂着泪珠,胸脯还在颤,汗水黏着金发,贴在她额头,如画里的妖精。
她的眼神还是空的,像蒙了层灰,可那泪水,那颤抖的手指,像在告诉我,她有多怕这片刻的温柔只是场梦。
我早上出门去码头给斯蒂芬妮买了一大条鲈鱼,让渔家帮忙做好了,又去庄园的厨房拿了几片黑面包,配上一碗洋白菜汤。
我端着这些回到房间,斯蒂芬妮已经醒了,站在床边。
见我进来,她蓝眼睛一亮,赶紧装出点笑来讨好我,可笑的有的惊慌,像是怕我带了什么坏消息。
我把面包和汤搁在床头的小桌上,把鱼肉也从小木桶里倒出来,装进一个盘里,这个小木桶还得还给渔家。
她身子一颤,空洞的蓝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受惊的小鹿,她低声呢喃:“主人,这是……”话没说完,她咬住唇,泛起浅浅的白痕。
“吃点东西,鱼也是你的。”我指指桌上的面包和汤,声音放柔,像哄只受惊的小麻雀。
她点点头,手指松开裙角,慢慢伸手拿面包,指尖抖得像风里的叶,抓了片面包又放下,像是怕吃错了惹我不高兴。
她低头瞅着汤碗,闻了闻那寡淡的味,她声音细得像蚊鸣,尾音抖得像蛛丝,泪珠又悬在睫毛上,像露珠挂在草尖,摇摇欲坠。
我没吭声,坐到她身旁,手掌贴着她瘦弱的背,鞭痕硌得我掌心发麻,低声说:“吃吧,别多想。”
她嚼得慢吞吞的,像在咽石头,眼泪滑下来,滴在汤碗里,荡出细小的涟漪。 我搂住她,手指摩挲她脚踝,脚趾蜷了蜷,像在躲触碰,又不敢缩回去,可爱得让我忍不住低笑。
她察觉我的笑,蓝眼睛偷瞄我一眼,赶紧埋进我胸口,手指轻轻抓着我的衣襟,像怕我这会儿就溜了。
她低声呢喃:“主人……我昨晚尽力了……您别嫌我……”
那声音抖得像风里的柳,甜得我心头一热,可她眼底的裂缝,像在告诉我,她的心,早被这世道碾得稀碎,留下的只有这卑微的顺从,和对被抛弃的恐惧。 我出了庄园,晨雾还挂在萨凡纳的街头,空气里夹着海腥和烧炭的味儿。 我先拐去店里瞧瞧雅各布。
铺子门半掩,里头堆着几箱子弹,火药味呛得人鼻子发痒。
雅各布正埋头记账,见我推门进来,说:“最近街上治安不稳,仗一打起来,人心就乱了,你留那把转轮手枪可真让我踏实不少,好几次有人在这附近鬼鬼祟祟的出没,看我拿出枪来就吓跑了。”
他瞅着我,笑得有点贼:“这玩意儿不便宜吧?”
我耸耸肩,靠着柜台,懒散地说:“我也忘了,我听说现在枪店里的枪都被买断货了,你可得好好保养才行。”
我从怀里摸出5美分,推到他跟前,“给我20发步枪子弹,钱你收好,别推,要不你账不好做。”雅各布笑着收下,麻利地从木箱里数出20发铅弹,包在油纸里递过来。
我接过弹药,随口提了句青瓷号遇海盗的事,雅各布听得眼亮,拍着大腿直嚷:“你这命硬!下回带我见识见识!”
我注意到雅各布脸上好像被人打过,问他咋回事,雅各布倒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继续在纸上奋笔疾书,头也不抬,像是故意遮羞的说:“你知道马修家有个女儿叫安妮吧,我见了几次也觉得喜欢,就去马修家向她求婚,被她妈用擀面杖打出来,她妈还挺凶,说决不能把女儿嫁给我这种犹太奸商。”
离开铺子,街上人影稀疏,空气里飘着股不安的味儿。
我远远瞧见杰克,肩上扛着一根长矛,矛尖在阳光下闪着寒光,腰间还揣着一把胡椒瓶手枪。
他在街角来回踱步,像是巡逻的猎狗,眼神扫过每个路人。
我走近了好奇的问:“杰克,民兵不是不收混血吗?你这怎么还上岗了?” 杰克撇撇嘴,矛杆往地上一杵,懒洋洋地说:“规矩是没改,可前线缺人,后方也松了口。让我临时顶两天,干满了给几美分。”
他拍拍腰间的手枪一笑,“好枪都送弗吉尼亚了,州军赶制了点长矛给咱们这后方用。抓个逃奴哪用啥好家伙?”
他眼神黯了点,低声嘀咕:“不过这日子,瞧着是越来越乱了。”
转过街角,原来的空地上几个人正弯腰栽培土豆苗,整片土地被人翻耕过,绿油油的嫩芽铺满一大片菜地,开杂货铺的朱莉蹲在田边,围裙沾了土,抬头见我,皱着眉抱怨:“莫林,盐价又涨了!这仗一打,啥都贵啊。”
她直起腰,抹了把汗,叹气道:“我跟邻居合计着种点土豆。”我笑笑,从她摊子上挑了几条熏制鲱鱼,闻着有股柴火的香,递过去几美分钱。
朱莉接了钱,瞅着我,半开玩笑地说:“哟,给你那金发小情人补身子?” 我没接话,心里却想着斯蒂芬妮嚼黑面包的模样,瘦得像根柳条,得让她多吃点,别再病了。
我又去码头瞅了眼马里诺。
他正站在栈桥边,吆喝着几个水手卸货,额头汗珠亮得像油,见我过来,他揉揉脖子,苦笑说:“莫林,这船现在都挑夜里跑,我觉都睡不好。”他指指远处一艘破帆船,摇摇头,“这仗打得,人都跟耗子似的。”
不远处,艾丽莎和安东尼手挽着手,站在一棵老橡树下,俩人低声说着什么,笑得像偷了腥的猫。
艾丽莎穿着件浅蓝裙子,头发扎得齐整,脸上那股机灵劲儿遮不住,活像个白人小姐。
安东尼凑近她耳边说了句啥,她咯咯笑,轻轻推他一把,俩人肩并肩,甜得像刚酿的糖浆。
我看着这光景,心头一酸,很是羡慕,心想要是我和斯蒂芬妮也能这样该多好啊。
我望着远处海的方向开始幻想,如果以后把她带回中国,以我现在手头的钱,找个平静的地方,开个小生意应该也够,把她金屋藏娇的养起来,她那么听话,又不会乱跑,只要注意把那金发碧眼的样子隐藏好,别让人看到她的样子,在后院的一棵柳树下我们也郎情妾意的。
我走到青瓷号边上看看,船身靠在栈桥旁,船甲板上还带着海水干后的盐渍,桅杆在风里微微晃。
威廉,混血的修船工人,正蹲在甲板上,和几个水手一起补船帆,针线穿得飞快,汗珠从他额头滑到鼻尖,滴在帆布上。
他一抬头见我,咧嘴笑,露出一口不太齐的牙,手里针没停,喊了声:“回来啦?”
我从怀里掏出一小瓶朗姆酒,棕色的瓶身在阳光下闪着暖光,递过去:“给你,路上带回来的。”
威廉也不客气,接过瓶子,拧开盖咕嘟喝了一口,喉结上下滚,抹抹嘴,笑得眼眯成缝:“哈,够劲儿!你们这趟运气不赖,船伤得轻,帆破几道口,桅杆裂了点皮,修修还能跑。”
他晃晃瓶子,冲我挤挤眼,“这酒不错,下回多带点!”
我在码头还遇到了哈克船长也在整备自己的商船,我们闲聊了几句,哈克船长对我说:“我来帮南方主要是为了钱,你要知道开战前,美国可是供应了英国大部分的棉花进口,现在打起来后,英国的棉纺织业都陷入了原料短缺,棉花价格飞涨,纺织业工人也都很是不满,对南方的州权主张,我也比较认可,但卡特家的棉花园,那真是个吃人的魔窟,白人监工毫无必要的随意殴打黑奴,只是为了取乐或者恐吓,白人监工和警卫还毫无羞耻的追逐女黑奴,并强行与之交欢,这真是让我感到心里很厌恶。”
离开码头,我晃到露西的酒吧。
门一推,里头烟雾混着啤酒味扑鼻,几个水手围着桌子吆喝,掷骰子掷得叮当响。
艾米端着托盘,从吧台后头钻出来,见我进来,手里一盘柠檬水差点洒了。 她低头把杯子搁我跟前,眼神闪躲,像只受惊的兔,瞟了我一眼又赶紧扭开,嘴角挤出点笑,细声说:“先生……喝点啥?”
我接过杯子,柠檬的酸香冲淡了烟味,抿了一口,问露西:“玛丽呢?没瞧见人。”
露西正擦着吧台,头也没抬,懒懒地说:“在楼上接客呢,忙着。你放心,我现在对她,比从前可好多了。”
她嘴角扯出点笑,“她那身段,还挺招人。”
我没接话,心里闪过玛丽那双硬得像石头的眼,想着她在楼上陪笑的模样,心头有点堵。
佐伊,露西的妹妹,凑过来,靠着吧台,压低嗓子说:“莫林,艾丽莎那事儿我听说了。你知道不?新奥尔良那边,真有过白人姑娘被当混血女奴拐卖的,官司还打赢了!那姑娘叫萨洛梅·穆勒,是个德国来的姑娘,1816无夏之年大饥荒时从欧洲逃过来的,等船到岸了,她才四岁就父母双亡,被卖给一个甘蔗种植园主,从小也经常挨打,被主人强奸,啥罪也没少受,后来偶然机会被同乡认出来了,纠集了好几百一起来的白人去法院打官司,才给判下来成了自由人,但她当奴隶期间生的三个孩子怎么也要不回来了。”
如果去年,我肯定会对萨洛梅的遭遇深感惊讶,但现在我已经对美国奴隶主,的行事作风有所了解,惊讶程度也相应的降低,我想起中国有,两县令竞义婚孤女的故事,不过中国那个结局要好不少。
离开酒吧,我顺便买了一小桶威士忌酒,打算给乔伊带回去。
回到庄园,天已擦黑,棉花田的风凉得像薄纱,裹得人骨头发酥。
我把熏鱼和威士忌酒递给乔伊,他正站在庄园门口站岗,背着棕贝丝燧发枪,枪口上着刺刀,在庄园门口来回巡视时,还练习几下刺杀动作,他接过东西时微笑一下:“莫林,这鱼够香!斯蒂芬妮有口福了。”
我点点头,低声说:“你想办法给她做顿好的,别让她饿着。”
乔伊拍拍胸脯,嘿嘿说:“包在我身上!”
我瞅着他那假装忙活的背影,心想着斯蒂芬妮嚼黑面包时那慢吞吞的模样,瘦得像根柳条,这鱼得让她多吃点。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霍克船长窝在庄园的书房里,和哈克船长商量英国之行的事,两人对着海图一顿笔画,计算,要先选好航线,定好日期,然后才能启程。 临走时,斯蒂芬妮依然不舍,但我回来了一次,多少给了她点,我下次还能回来的盼头。
六月初的萨凡纳码头晚上,煤油灯发出昏黄的光,照得石板路湿漉漉的,河水不时拍打着码头。
青瓷号和百合号的货舱已塞满棉花包,水手们在甲板上骂骂咧咧地绑索具,号子声被海风撕得断续。
我拎着行装,肩上背着棕贝丝枪,靴子踩在石板上咚咚响,心跳却有点乱。 霍克船长在船头抽烟斗,火光映得他脸像块老树皮,冲我喊:“莫林,快点!船不等人!”
我应了声,刚要迈步,身后传来个低沉的嗓音:“朗德·莫林,留步。” 我一僵,转身一看,两个海关警卫站在雾里,灰制服扣得板正,肩上背着老式步枪,枪上的刺刀闪着寒光。
领头的那个瘦得像根麻杆,脸白得像刷了石灰,眼神冷得能冻死人,哼声说:“布朗先生要见你,马上。”
他伸出手臂,指了指码头边一栋矮楼,窗户透出点昏光,像只半瞎的眼。 我心头一紧,望了眼霍克,他皱眉吐了口烟,没吭声。
我叹口气,低声说:“走吧。”
路上这两个警卫示意我把配枪先交给他们保管,等我出来了再还给我。 海关办公室外,木门上斑驳的长着苔藓,门框上钉着块木牌,上面刷着“萨凡纳海关”几个字,被海风吹的木牌开裂。
门口另一个警卫站得笔直,双手握枪,眼神扫过我,像在掂量我是不是逃犯。 瘦子推开门,冲我一摆头:“进去。”
屋里一股霉味夹着墨水味,油灯挂在墙上,光线暗得像黄昏,影子晃得墙面像鬼在跳舞。
屋子中央是张大木桌,堆着几摞文件,桌后坐着萨凡纳海关的布朗先生,卡特先生介绍的那个矮胖子海关官员,他圆脸硬挤出笑,眼睛却眯成条缝,手里转着根羽毛笔。
我被瘦子推着坐下,这是一张硬木椅,硌得屁股疼,像坐在块石头上。 布朗笑得更深,牙黄得像老玉米,慢悠悠说:“莫林,别紧张,卡特先生说你靠得住,我信他。”
他从抽屉里掏出个1 个小木箱,表面刻着海关的鹰徽,火漆封得严严实实。 拆开木箱后,把里面的印花纸张等量分成两份,分别装在两个雪茄盒的夹层里,装完后用邦联海关的印章加以火漆密封,再把雪茄盒重新包装如新。
他推过来,又抽出一封信,声音压下来:“雪茄盒里是5千美元的邦联棉花债券,到了英国,按这个信封里的地址找人,把雪茄盒给他,拿收据回来。信封只能到英国拆,路上别他妈犯傻。你只要把这东西交给规定的领收人即可,他们自然明白,之后的事情与你无关。”
布朗点起一支雪茄抽了一口后又说:“这两盒雪茄,你贴身放着,我看你这身大衣挺宽松,装在内兜应该正合适,遇到英国海关的人,机灵点,你自己应该知道怎么应对,雪茄盒里第一层的雪茄都是真货。”
我接过雪茄盒和信封,觉得这两个雪茄盒像装了铅,手心冒汗。
我低头嗯了声,感到喉咙干咳,哑声问:“接头人是……”
布朗摆手打断,一副笑里藏刀的样子:“别问,地址里写着,干好活就行。” 他靠回椅背,椅子吱吱响,眯眼说:“干成了,回来交收据,我给你两百美元奖金。枪你还背着,听说你和霍克船长上次出海就遇到意外了。你这红番能公开配枪,非白人能有这待遇,够你自豪的了。”
他笑得像只老狐狸,手指敲敲桌子,冲门口的警卫一摆头:“送他走。” 瘦子警卫拉开门,枪托撞地板,咚地一声,吓了我一跳。
我提着箱子和信封起身,背上汗湿了一片,感觉像刚从县衙审讯堂出来。 布朗在后头哼了声:“莫林,别让卡特先生失望。”
我没回头,快步出了门,警卫一脸不信任的把枪递过来。
夜风一吹,脸上的汗凉如冰霜,码头边霍克还在抽烟,见我出来,吐了口烟圈,哼声说:“没被铐走,命硬。箱子里啥玩意儿?”
我沉默一会儿,决定还是不说了,霍克船长似有所悟,也没多问,拍拍我肩,吆喝水手开船。
航程约一个月,六月下旬,青瓷号和百合号晃进了利物浦港。
海上风浪不算大,半路一场小风暴砸得甲板像擂鼓,货舱渗了点水,棉花倒是没事。
利物浦码头热闹非凡,汽笛吼得耳朵疼,货船挤得密不透风,煤烟味呛得鼻腔疼。
岸上工人推着货车,汗衫湿得贴背,监工挥着棍子骂,码头边堆满木箱和麻袋,棉花、毛呢、烟草,一堆一堆的混在一起等着被运走。
远处工厂烟囱吐着黑雾乌云压城,汽船的锅炉声轰轰响震耳欲聋。
下了船,我站在码头,靴子又一次踩在湿石板上,终于再次走上陆地了,听着脚下的咯吱响,我心里踏实了不少,这1 个月的跨大西洋航行,船上生活颠簸的我几次差点被卷进海里去。
利物浦的街景比萨凡纳乱十倍,窄巷子挤满水手和商贩,石板路坑坑洼洼,积水映着汽灯的光,像碎玻璃。
街边酒肆门口挂着破招牌,醉汉搂着女郎走出来,嘴里骂着苏格兰口音的脏话,撞得路人跳脚。
卖鱼的小贩推着木车,鱼腥味扑鼻,篮子里鲱鱼闪着银光,摊边几个乞童裹着破布,眼神饿得像狼。
转角有家当铺,橱窗里挂着旧怀表和铜扣,门前站个红鼻子的胖老板,冲路人吆喝,嗓门哑得像破锣。
霍克和哈克两艘船的水手都一起上岸,人到齐后,遇到5 个穿深蓝色制服的英国海关检查人员,其中2 人阻拦我们的去路,3 个人上前检查我们的行李,其中1 人注意到我携带的雪茄盒,我先抽出1 支自己划着了火柴点上吸了一口,然后很自然的给5 个海关人员每人分了一支,趁这个功夫,哈克船长上前和其中1个海关人员握手里,递上几先令的小费,在他耳边说:“给兄弟们买杯茶喝。” 霍克船长把手搭在我肩上,对查行李的海关人员说:“这是我们船队的文书,是个梅蒂斯人,我们做棉花生意的用他管账比白人便宜。”
两个海关人员低声讨论两几句:“这个长得白的杂种看来只是个小角色” “那两个船长得行李比较多,看起来更可疑。”
于是将我的行李草草看过后,觉得没啥疑点,和普通水手一样,轻松放过,而对霍克和哈克船长的行李进行了更细致的检查,确认没有可疑物品后,让我们离开。
这次过关让我觉得,还真如老卡特先生所预料的,我不是白人,容易被白人忽略和轻视,有时反而行事更加便捷。
走出海关,再往前还能看到,街心有个集市,木摊上堆着面包、土豆和干奶酪,摊主裹着围裙,手上油光发亮,喊价喊得满脸红。
几个穿花裙的女人提着篮子,挑挑拣拣,嘴里嘀咕着物价涨得离谱。
集市边上,两个巡捕穿着黑制服,拄着警棍,眼神扫过人群,像在找麻烦。 街对面是家裁缝铺,玻璃窗后挂着呢子大衣,店里灯光昏黄,针线机咔咔响,像是低声诉苦。
巷子深处传来手风琴的调子,断断续续,夹着小孩的笑声和狗吠,乱得像锅粥。
霍克船长掂着烟斗,指着青瓷号的锅炉说:“莫林,这破玩意儿烧了十年,咳得像老肺痨。换新锅炉得一个月,七月下旬才能走。”
他瞅我一眼,嘴角一扯,“你自个儿晃吧,伦敦也好,乡下也罢,别让巡捕抓了。”
哈克船长掏出一叠各种颜色纸张的文件,塞给我,坏笑说:“加拿大林业公司的注册纸,虚的,名字随便填,兴许用得上。玩聪明点,莫林。”
霍克船长又递给我两张字条,写着他俩的落脚地——霍克住码头边的小旅馆,哈克在附近找了个破酒肆。
我扫了眼文件,会心一笑,塞进包里。
霍克拍拍我肩,吐了口烟:“有事找我们,地址记牢。别惹麻烦,卡特不爱收拾残局。”
哈克咳了声,和霍克两人,一人扛起一个袋子往码头另一头走,背影晃得像老江湖。
我甩甩头,决定先去霍克船长家,他家所在的公寓离码头最近,况且他下船时让我捎话带钱。
霍克说他在码头跟熟人打了招呼,那人会通知他妻子,一个印度女人,告诉她,我一会儿过去。
我顺着码头边的巷子往中产公寓区走,路过几家当铺,橱窗里旧怀表和铜扣闪着暗光,老板吆喝得嗓子冒烟。
公寓区比码头安静些,红砖楼挤得紧,窗帘后透出烛光,街角有棵榆树,影子晃得像鬼。
霍克的家是个独门独院的二层小楼,木门漆得暗绿,门环锈得发黑,旁边花圃里几株蔷薇开得正艳,香气甜得腻人。
我敲了敲门,里头传来轻快的脚步声,门一开,站着个女人,模样漂亮得让我一愣。
她穿着英国乡下女人的装束,灰棉裙裹得腰细,白色亚麻衬衫扣得板正,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一截雪白的胳膊,眉眼像教堂画里的圣母,只鼻子上穿了个细金环,透出点印度味儿。
她冲我一笑,嘴角弯得像月牙,细声说:“你是莫林先生?亚瑟提过你,进来吧。”
我点点头,从包里掏出霍克托我带的钱,小袋银币,递过去说:“霍克船长让我先把这个给你,他得盯着船换锅炉,晚几天回来。”
她接过银币,手指轻得像怕碰碎啥,脸上的笑淡了点,眼底闪过丝轻松,像卸了副担子。她低声说:“亚瑟·霍克,他又活着回来了?”声音有点抖,像在确认啥。
我嗯了声,尽量放轻松说:“活着好好的,就是忙。”
她点点头,咬了咬唇,低声说:“谢谢你,莫林先生。进来歇会儿吧,外头煤烟呛人。”
她侧身让我进屋,鼻环晃了晃,映着门廊的烛光,像颗小星星。
这个印度女人叫出了自己的3 个孩子给我认识,两个女孩大的叫安妮,11岁,
小的叫玛蒂尔达10岁,儿子叫约瑟夫9岁,他们都在附近上学,今天正好休息,在家帮着做点事。
我注意到这几个孩子都是黑直发,但比霍克还稍微白一点,可能是霍克在海上被太阳晒多了才显得比较黑,长得也都比较像妈妈。
我虽然去过印度,但和印度当地人并没什么接触,英国东印度公司一直对整个印度的对外贸易进行垄断,外人要买印度的东西只能找他们。
这个印度女人说自己叫塔尼和霍克船长是在果阿认识的,那时她父亲做生意欠了一个债主很多钱,霍克知道后帮她家还清了债务,她父亲无以为报,只能让霍克从他几个女儿里任选一个,霍克船长一眼就看中了她。
那时霍克为英国东印度公司服务,他们婚后住在浦纳,过了几年安稳的日子,直到1857年印度土兵叛乱。
霍克眼看战乱无法马上平息,就辞去了在东印度公司的工作,把塔尼和孩子们带到了英国来生活,自己买了一条旧的小型商船,走了一个远方亲戚的门路,到美国南方去谋生,从美国南方运棉花和烟草来英国。
他们夫妻相处的很好,霍克在外面闯荡,每次回来都自己或托人带来一笔钱养家,但时间长短不一定,有时遇到海上风暴,交易延期了,就会晚一些回来,这样不稳定的收入,让日子难免得节俭点过,她自己在这里人地生疏,只能做些手工针织,栽培花卉,之类的事情来补贴家用,不能完全指望丈夫。
我走进屋里一股花香混着烤面包的味儿,木地板擦得锃亮,壁炉里炭火烧得噼啪响,暖得像春天的风。
客厅小而整洁,桌上摆着个锡制茶壶,旁边几本书摊开着,封皮皱得像老树皮。
墙上挂了幅油画,画的是艘破船在海上漂,风帆扯得像要裂。
她指了指扶手椅,细声说:“坐吧,我去泡杯茶。”我摆摆手,低声说:“不用麻烦,坐会儿就走。”
她没勉强,冲我笑了笑,转身往里屋喊了句啥,声音轻得像风。
没一会儿,门帘掀开,走出来个老太太,瘦得像根干柴,背驼得像弓,穿着件灰布长衫,头发白得像霜,扎成个松垮的髻。
她脸色蜡黄,眼窝深得像凹进去了,手里拄着根细木杖,颤颤巍巍地挪过来。 霍克的印度妻子扶着她坐下,低声说:“这是亚瑟的母亲,身体不太好,嗓子哑得说不了多少话。”
老太太抬头看我眼珠浑浊得像蒙了雾,盯着我脸瞧了半天,嘴角抖了抖像要说啥。
我心头一跳,她那模样分明是中国南方人,脸上的皱纹刻了她半辈子的辛苦,眼神却又有熟悉的味儿,像在哪见过。
我注意到老太太的房间里,摆放着好几件青瓷的碗碟和茶壶,看来这都是她喜欢的。
我试探着点点头,低声说:“老人家好。”
她没应,眼神却亮了点,手指抓紧木杖,像在掂量我。
我脑子里闪过个念头,霍克说过他母亲是泰国华人,就算我们说话口音不同,她兴许懂点汉字,能不能用这法子试试?我从包里翻出张空白纸,借了桌上的羽毛笔,蘸了点墨水,在纸上一笔一画写下:“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这是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唐诗里流传最广的几首之一,我想着,若她真是华人,瞧见这字,多少会亲近点。
写完,我把纸递过去,她接过来,手抖得像筛子,眼珠扫过字,浑浊的眼神像点亮了盏灯。
她抬头看我,嘴角扯出点笑,像是松了口气。
她颤巍巍站起身,印度女人忙扶她,她摆摆手,指了指客厅角落的书架,示意拿本书。
那书架上堆着些破旧的书,封皮发黄,像被海风泡过。
她翻了半天,抽出一本皱巴巴的旧书。
她接过我那张纸,照着翻出来的旧书,在背面用笔慢慢抄了四句:“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高适的《别董大》,字迹歪斜,却一笔没差。
我看完,点点头,心头热乎乎的,这老太太果真是华人,用唐诗应我,话不用多,彼此都明白了。
我把纸折好,塞进怀里说了声:“多谢。”
她冲我微微屈膝,算是回礼,脸上微笑一下眼底湿了点,像藏了啥没说出口的苦。
我站起身,朝她鞠了个躬,没再多说,怕再聊下去,徒增她的压力。
印度女人站在一旁,鼻环闪着光,轻轻说:“她很少这么高兴,莫林先生,谢谢你。”
我刚要出门,客厅角落跳出个小身影,穿着朴素的灰棉裙,裙摆磨得发白,脚上套着双旧布鞋,头发扎成小辫,那是珍妮,八岁的黑白混血女孩,我从萨凡纳偷运来的小女仆。
她在霍克家干活,扫地端茶,瘦得像根芦苇,眼珠大得像葡萄,盯着我瞧,怯生生地拽住我袖子,低声问:“先生……我爸妈还好吗?”
我心头被她的话戳了下,蹲下来抱住她,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皂香。
珍妮的爸妈还在美国南方埋头干活,黑奴身份,我抱着她低声说:“好,都好,珍妮。你在这儿乖乖的,他们放心。”
她嗯了一声,眼眶红了点,咬着唇没哭,低头攥紧裙角,像怕我这会儿就走。 我心头一软,摸摸她头,站起身说:“等下,我去叫个人。”
我快步出了门,街角有个摄影摊,摊主是个瘦高个,戴着顶破礼帽,正吆喝着给人拍肖像。
我花了几便士,请他带相机来霍克家。
回屋时,珍妮还站在门边,印度女人牵着她的手,冲我笑了笑,鼻环晃得像星光。
我让摄影师给她们拍了张合影,珍妮站得笔直,小辫垂在肩上,印度女人搂着她,裙摆扫着地板,像对母女。
两人在一起站了几分钟,相机咔嚓一响,闪光粉呛得屋里一股硝味。
摄影师递给我张小块的玻璃板的照片,我扫了眼,珍妮的笑浅得像春天的芽,印度女人的眼神柔得像水。
我把照片小心塞进外衣内袋,低声说:“珍妮,这给你爹娘看,他们会高兴。”随后用一块毛巾包好揣进兜里。
我冲印度女人点点头,哑声说:“多谢照顾她。”
她嗯了一声,细声说:“亚瑟交代过,珍妮在这儿没事,这个小丫头很听话,又很能干,我很喜欢她。”
我没再多说。
走出酒馆,利物浦的夜风凉如刀割,街头汽灯昏黄,照得石板路像蒙了层油。 我抓着皮包,大衣内口袋里装着邦联棉花债券的木盒硌得肋骨生疼,圣詹姆斯街的地址还在脑子里晃,但眼下得先去普莱纹商行,布朗临走前咬耳朵提的,说这家商行是英国同情南方邦联的商人之一,交易得找他们。
我朝大道走,靴子踩得石板咯吱响,路边马车夫裹着破大衣,冲我吆喝:“先生,坐车不?便宜!”
我挑了辆车厢还算干净的,扔给车夫几个便士,低声说:“普莱纹商行,快点。”
他哼了声,鞭子一甩,马蹄哒哒响,车轮碾过积水,溅了我一裤腿泥。 普莱纹商行藏在老城边一条窄巷,门脸低调,木招牌刻着花体字,漆得乌黑,门前两盏铜灯晃着暗光,像俩鬼眼。
我下了车,敲门,里头静得像没人,半晌才传来脚步。
门开条缝,冒出个瘦子,鹰钩鼻,眼神像刀,扫我一圈,低声问:“啥人?” 我压低帽檐,清清嗓子说:“萨凡纳来的,布朗介绍,找普莱纹。”
他哼了声,侧身让我进,门咔嗒一关,锁得死紧。
屋里一股墨水味夹着烟草,地板蜡得发亮,墙上挂幅航海图,边角发黄。 瘦子指了指椅子,哼声说:“坐,东西拿出来。”
我刚坐下,俩壮汉从侧门进来,脸硬得像石头,手里掂着短棍,站我两边,像防我掏枪。
我心头一紧,慢慢解开皮包,掏出文件:梅蒂斯人朗德·莫林的身份纸,哈克给的加拿大林业公司注册文件,莎兰公司加拿大分部的证明,邦联贸易许可文书,邦联军需部通行证,最后还有布朗和卡特先生的推荐信,墨迹工整,火漆印红得刺眼。
瘦子接过去,眯眼翻了半天,纸页哗哗响,既像中国戏台上的阎王爷,在数我剩下的阳寿,又宛如地狱鬼差在填写我的生死簿。
壮汉搜身,手重得像拍砖,从外套到靴子掏了个遍,木箱和信封被翻出来,仔细看了看又塞回去。
我咬牙没吭声,脑子里闪过张买办的肥脸,心说这帮英国佬,比国内的县衙还黑。
瘦子翻完,递给个文书模样的家伙,那人戴金丝眼镜,拿放大镜瞧火漆印,慢得像磨刀。
屋里静得能听见心跳,窗外马蹄声断续,像敲丧钟。
他们折腾到下午,愣是没句准话,瘦子笑眯眯请我喝下午茶,铜杯烫手,咖啡苦得像中药,提供的糕点也味同嚼蜡。
我盯着桌上文件堆。
实在无聊了只能想想斯蒂芬妮那洁白的身子,和柔媚的样子给自己暗自解闷。 天黑透了,月光从窗缝漏进来,侧门吱呀一响,进来个高个子,穿黑呢大衣,礼帽压得脸半遮,胡子修得像刀刻。
他挥挥手,壮汉退到墙角,瘦子毕恭毕敬把文件递过去。
他扫了眼,哼声说:“行了,还给他。”
我接回文件,手心全是汗,心想这英国佬这是要唱哪出。
他坐进阴影,月光勾出半张脸,颧骨高得像雕像,嘴角挂笑,像中国江湖堂口的总把子,慢悠悠点起烟斗,烟雾飘得像鬼影子。
他吐了口烟,低声说:“莫林,不用见怪。英国有《中立法》,北方佬的间谍满街跑,谨慎点罢了。”声音沉得像敲钟,伦敦腔尾音拖得像刀刮。
我压低帽檐,冷声说:“明白。布朗让我来谈棉花。”
他哼了声,烟斗火光一闪,眯眼问:“提前有人跟我打过招呼,说你这两天要带两船棉花来利物浦,我刚才一算船期,你来的这日子果然是没差,是青瓷号和百合号吧,货况如何?打算换啥?”
我心想他提前知道我要来,还算我什么时候到,这规矩可真是定的够死的,不过想想也对,这么大一笔钱,我难免会动心,中途要是和霍克一商量带着货逃了也有可能,他们也得防着点这个。
我深吸口气,语气放平,像跟码头监工砍价:“棉花上等,干爽,没渗水。我要一百支恩菲尔德1853步枪,五百支英式1842滑膛步枪,全配刺刀和每枪200
发子弹,两门12磅拿破仑炮,1000发炮弹。剩下的换毛呢、火药、钢材、药品。”
他听完,烟斗顿了顿,嘴角扯出笑,点头说:“成,货我收了,东西按你说的办。”他顿了顿,声音低下来,“我再给你个人200 英镑,现金,马上付。 等你下次来,还有这个数,怎么样?下次记得还找我。”他眯眼盯着我,笑里藏刀,像在拴条狗。
我心头一跳,200英镑一次,这老狐狸想绑我上他的黑船。
我不动声色,点头说:“好,谢了。”
他眯眼看我,烟雾裹得脸像蒙纱,问:“这些武器,啥名义买?”
我冷声说:“莎兰公司替加拿大林业公司采购伐木工具。
我会伪造交易记录给海关,你那边该有门路。”
他哈哈一笑,烟斗敲桌,火星子飞溅,低声说:“聪明。海关的事你别管,我给你个地址。”
他喊来手下,提盏煤油灯,枯黄的光照得屋子像老坟。
他拿笔刷刷写了行字,递给我,低声说:“利物浦海关,码头街3 号,找个叫哈维的官员,给他50英镑,事就妥了。楼下文书姓克拉克,塞30英镑,保你顺当。”
我接过纸,扫了眼,地址字迹工整,墨味刺鼻。
我点点头,收进怀里,心说这帮英国佬,跟国内的洋行一个德行,肥得流油。 他站起身,礼帽影子晃得像鬼,低声说:“我让人给你安排住处,旅馆干净,环境雅致。你这段时间没事别乱跑,出门跟旅馆经理打招呼。”
我心头一沉,明白这是监视,脸上没动静说:“好。”
他哼了声,烟斗火光灭了,背过身挥挥手,像赶只狗。
瘦子领我出门,递回木箱和信封,哼声说:“莫林,别耍花样。”
出了商行,夜风凉得刺骨,巷子铜灯晃得像鬼火。
绅士的手下是个矮胖子,裹着灰大衣,眼神贼溜,领我上辆马车,车厢里一股霉味,坐板硬得硌屁股。
马车晃了半小时,停在码头街旁一栋旅馆前,招牌写着“海鸥之家”,漆得发白,窗帘厚得像船帆。
矮胖子推我下车,领我进大堂,里头一股蜡味夹着烟草,地毯磨得发薄,壁炉烧得噼啪响。
大堂经理是个秃顶老汉,穿着皱西装,眼袋垂得像装了铅,瞅我一眼,嘴角扯出冷笑,哼声说:“又是个外乡佬。”
旁边的服务员,个红发小子,端着托盘,斜眼看我,低声嘀咕:“红番跑这儿干嘛?偷棉花?”
俩人挤眉弄眼,笑得像偷了鸡的狐狸。
我咬牙没吭声,矮胖子瞪了他们一眼,哼声说:“少废话,给他办房间。” 经理翻开登记簿,随手在上面勾几下,丢给我把铁钥匙,哼声说:“三楼,12号,别弄脏地毯。”
矮胖子领我上楼,木楼梯吱吱响,可能随时要塌。
他推开12号房门,屋子小得像棺材,床板硬得像石头,桌上油灯晃得影子乱跳。
他咧嘴一笑,露出半口黄牙,低声说:“莫林,住得舒坦点。哦,对了,隔壁11号住的也是我们的人,有事好照应。”
他拍拍我肩,眼神冷若冰霜,转身下楼,门咔嗒一关,像锁了囚牢。
我扔下包,坐在床沿,脑子里全是那绅士的笑,抛去给海关的,100英镑一次,听着美,可每次来都得把命押上。
经理的冷眼,服务员的嘲笑,像针扎在心头,隔壁那“自己人”怕是连我喘气都得上报。
第二天醒来,窗外码头汽笛吼得像野狗,阳光从厚窗帘缝里漏进来,刺得眼疼。
我翻身下床,木板吱吱响,头重得像灌了铅,瞧了眼旅店大堂里的时钟,已经下午两点。
昨晚那旅馆房间小得像棺材,床硬得硌骨,隔壁“自己人”的咳嗽声断续半宿,像在提醒我他就是来监视我的。
我草草洗了把脸,水凉得像冰,下了楼,旅馆餐厅一股油腻味夹着烟草,地毯磨得发白,壁炉烧得噼啪响。
大堂经理那秃顶老汉瞅我一眼,嘴角一撇,哼声说:“红番,睡到这点儿?” 我没理他,找张桌子坐下,要了盘火腿和黑面包,硬得像嚼石头,配杯黑咖啡,苦得舌头发麻。
嚼着面包,我脑子里全是昨晚普莱纹商行那绅士的笑,这日子过得真他娘的累,跑船、验货、挨搜,像条狗似的被人牵着鼻子走。
要不是当年在洋行干过通事,见惯了洋佬的刀子嘴和黑心肠,昨晚那阵仗,怕是早压得我精神崩了,跳海去了。
我咬咬牙,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心说还有最后一件正事,得赶紧了。
布朗的信封还在怀里,利物浦还有个钟表铺要找。
我摸出信封,上头写着“码头巷47号,J·布莱克钟表行。”
我收拾好皮包,系紧外套出了旅馆。
经理斜眼看我,低声嘀咕啥,红发服务员在旁偷笑,像看耍猴。
我没工夫搭理,推门出去,码头街的煤烟味扑鼻,马车轮子碾得石板哒哒响。 码头巷在利物浦老城深处,窄得像条蛇道,两边红砖楼挤得喘不过气,窗帘厚得像裹尸布,街角堆着鱼篓,腥得呛人。
我找到47号,门脸不起眼,木招牌刻着“布莱克钟表”,刷着黑漆,橱窗里几只怀表闪着暗光,像死人的眼。
我敲了敲门,里头静得像没人,半晌门开条缝,冒出个矮胖子,圆脸油光发亮,眯眼打量我,哼声说:“啥人?”
我压低帽檐,低声说:“萨凡纳来的,布朗的信。”他扫了我一眼,侧身让我进屋。
屋里一股机油味夹着烟草,柜台上摆着拆开的钟表,齿轮散得像碎骨,墙上挂着几面座钟,滴答声吵得脑子乱。
矮胖子指了指里屋,哼声说:“进去。”
我握着皮包,推开一道木门,里头是个小房间,窗帘拉得死紧,桌上油灯晃得影子像鬼。
胖子跟进来,接过我递的信封和雪茄盒,眯眼拆开信,又拿放大镜瞧雪茄盒子里头的另一层封印上的火漆印,嘴里嘀咕:“没开过,嗯,邦联海关的货,规矩。”
他抬头看我,哼声说:“坐,等着。”
我坐下,胖子翻来覆去验棉花债券,嘴里骂骂咧咧:“这破活儿,真他妈难干。英国佬中立装得跟圣人似的,北方佬四处游说,送钱送女人,就差跪着求了。梅森先生还没到,我们这些先来的倒霉,北方佬威胁,英国蠢货还骂我们是叛国狗,呸!”
他啐了口唾沫,脸红得像煮虾,瞪我一眼,像我欠他钱似的。
我没吭声,低头盯着靴子,心说这胖子怕是南方派来的掮客,夹在英国和北方的缝里,日子也好不到哪去。
布朗临走告诉我,梅森是邦联的外交使节,这时还没到英国,怪不得这帮人急得像热锅蚂蚁。
胖子骂够了,从抽屉掏出个牛皮纸信封,塞进张收据,拿火漆封口,递给我,哼声说:“拿好,回去交差。别他妈乱跑,北方佬的眼线多着呢。”
我接过信封,纸沉得像块砖,点点头,哑声说:“明白。”
他挥挥手,像赶苍蝇,低声说:“走吧,别在这碍眼。”
我拿着信封和皮包,从另一个门走出了钟表行,回头看看,觉得这地方够阴森的,耗子来了都得先打两个寒颤。
接下来只能先回旅馆窝着,等青瓷号和百合号换好锅炉,装上货就走人。 英国海关的事,绅士给的地址捏在怀里,海关的那80英镑的黑钱,等开船前一天再去,早了也是白搭。
路上我在街头摊位给斯蒂芬妮买了一条灰色的毯子,这东西不显眼又实用,让她晚上睡得暖和点。
路过一家“麦尔森枪店”我想了想,走进去问老板:“有没有什么趁手的防身用家伙?”
带着单片眼镜,秃头的枪店老板看了我一眼:“亚当斯1856手枪如何,五发转轮结构,火帽击发,你现在找不到比这更好的。”
我看了眼窗外,一个我觉得眼熟的穿黑色大衣,竖着衣领遮脸的人,往旁边墙后一躲,我想这就是个调查我有没有接触北方人的私家侦探吧,以前听洋人说英国现在流行这种人,现在真遇到了,有点想把他请出来喝一杯的想法,顺便打听一下他这行现在有啥奇闻异事没有。
我回过神,拿过一支亚当斯手枪看看觉得是挺好:“我要三把,再给我拿12支1842步枪。”
枪店老板瞪了我一眼,以为我在戏弄他:“你不是白人,买这么多枪想造反啊。”
我微笑一下:“我是给商船买自卫用武器,亚瑟·霍克船长可以作证,你不信可以按这个地址把枪给他送去,货款也是送到了再付”,说着我把霍克船长的联系地址写给他。
离开枪店我察觉,监视我的人好像不止一个,而且敌友难辨,看来他们一直担心的北方间谍,可能并非虚言,还有附近的英国巡警都看我眼神不善,一副想要主动过来找麻烦的样子。
一个嘴唇上胡子浓密的英国巡警走过来问我:“你在这里做什么,为印度叛军收集物资吗?”
我伸出双手示意:“我可是啥也没买啊,就是好奇进来看看。”
这个英国巡警充满怒气的颠了颠手里的警棍:“下次不要好奇了,这不是你该有的东西,你们这些殖民地来的老鼠,只配拿起铁锹懂吗,傻瓜。”
我只能先装傻糊弄过去。
我稍作犹豫,看来如今最好的出路就是回海鸥之家,而且这段时间都不要出来,一来显得我无意接触任何北方人,南方这边就过关了,二来南方势力对我的监视反过来说,此时也是一种保护,会帮我屏蔽掉英国当地人给我带来的麻烦。 就和之前在萨凡纳一样,时间会帮我赢得信任,才有利于之后的可能行动。 想好这些,我果断的加快了脚步,身后好几个跟着我的人明显也跑了起来,我回头看看,起码有3,4个,看着架势,应该是南北双方的间谍都有,这就对了。 我回到那个条件很差,但起码安全的房间里,安心的伪造起报关所需的假交易记录。
接下来几天我有限的行动就是,吃饭,睡觉,去洗衣店的时候,多给了在这里干活的华人劳工几个先令,他看了看我的长相,接过钱说了几句广东的方言,可惜我听不懂,从表情看,应该是想提醒我什么。
过了几天有人敲门,是个卖花的姑娘,她进来后,自称是附近的纺织厂女工,因为现在物价上涨,过得很艰难被迫出来做点兼职,比如可以提供钟点服务,只要愿意付钱的话。
当我暂停手里的文书工作转过身,昏暗的灯光下,露出我的远东人面孔后,这个女人站起身来声音微微颤抖的说:“你……你不是白人,这……这绝不行!若我与非白人苟合,必将被整个社会唾弃,会被视为玷污了英国女性的尊严,和背弃了基督徒的纯洁,巡警会以败坏了帝国道德之名,将我送往济贫院,永无翻身之日!”
她声音颤抖,匆忙起身离去。
这个穷白女人走后,我压抑不住心中的冷笑,有英国做表率,难怪美国会变成那样,听说西班牙控制下的美洲,内部不同的种族阶级,从黑奴和美洲土著矿工到欧洲来的纯血白人分了十几,20多个档,也不知道他们谁学的谁。
看来白人都一样,富的穷的,男的女的,都是恶棍,野兽,豺狼。
我隐约觉得现在支撑我继续行动下去的唯一动力,是斯蒂芬妮对我的不舍,我要活着回去见到她,这样的念头在我的心中愈发的强烈起来,只有她像白人,而不嫌弃我。
1861年8月末,我搭乘青瓷号返回萨凡纳,在萨凡纳河口外海遭遇了北方军舰的阻拦,此时风浪很高,船只航行有明显颠簸,我感到自己在船舱里来回乱撞,四肢多了几处淤青。
霍克船长依然是一副沉着应对的样子,他手持望远镜密切关注着北军军舰的动向,终于下定决心,指示船员们:“加速冲过去,在这种海况下,舰炮是打不准的。”
北方海军的舰炮不时打在运输船附近,溅起密集的水柱,所有人都在岗位上坚守自己的职责,我也去蒸汽机舱帮助往里面铲煤,这种事最简单,并能让我这个闲人在这时保持安心,其他船员也都在各自岗位上严阵以待,处理各自遇到的情况。
船只进入了萨凡纳河口,风浪有所减弱,碍于河口要塞的岸炮威胁,北军军舰没有追击,脱离了和北方海军的接触后,霍克船长对我说:“九月是飓风最盛季节,不适合航行,十月份风浪才会减弱,我们可以在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对了,上次那个叫玛丽的混血娘们挺带劲,我觉得有意思,你上岸了帮我联系一下。”
【第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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